大家小心翼翼弯腰避开她胡乱摸的手,悄无声息地绕到女鬼背后。女鬼摸到了路,把梳子从嘴里取出来,又开始唱那阴森恐怖的摇篮曲。她慢慢远去,消失在血泥走道的深处,所有人终于松了口气。
百里决明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然而又说不出来。穆夫人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他拧着眉,仔细回想她的模样,到底哪里不对头。
师吾念轻轻“啧”了声,问他那帮鬼侍,“你们上回见她她也是这般模样?”
初六答道:“不错,她神智已坏,无法沟通,无法交谈。我们忌惮他是穆郎君的母亲,不敢动手,只做回避。”
师吾念的眼神很奇异,仿佛看见什么无比新鲜的东西。
“她不是鬼怪,是个生人。”师吾念说。
所有人猛然一惊,就连他那帮泰山崩于前都不动声色的鬼侍都满面愕然。百里决明终于恍然,怪道他觉得穆夫人怪里怪气的,因为她根本没有腐烂!若是个普通鬼怪,不是那神通广大的鬼母,又没有六瓣莲心,在封闭的鬼域里待了十六年,肉身早就烂成渣了,哪能像现在这样?她枯瘦,是因为她太瘦了,瘦成皮包骨的模样。她的声带也是完好的,吐字十分清晰。她根本没死,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活人?”初六想不通,“一个活人如何能在这里活下去?”
“活人要活下去,保持进食喝水即可。穆家堡有水井,水定然是够的。食物若不挑,蛇虫鼠蚁,甚至这些血泥都可为食。”师吾念抱着手臂,手指一下下敲着胳膊,“她必然不是个正常人了,才能好端端活在这种地方。”
“既然是活人,为何不逮她?”百里决明问,“甭管脑子出了什么岔子,毕竟是穆知深的老娘。”
“没那么简单。”师吾念苦笑,“一旦被穆夫人发现,鬼堡就会变化。”
“变化?”
初一在后面答道:“很多东西出来,非常棘手。届时即使我们抛弃肉身,也会在错综复杂的鬼堡里迷路,我们要找的那个兄弟就是因为碰见了穆夫人才陷在这儿。”
“那要不要跟穆知深那小子说一声?”百里决明问,“他进来就是找爹娘的吧。”
自己亲娘落得这般田地,怪可怜的。
师吾念摇头,“若同他说了,他定然要送死。穆平芜口口声声说已经将往事和盘托出,架不住此人诡诈,没准儿还有旁的隐瞒。穆知深活着,正好给我们做底牌。拿了他,不愁穆平芜不坦诚相见。”
“你这人,前头不还说穆知深是你朋友么,这么快就拿人当牌了?”
师吾念歪头哂笑,“孩儿作为皆为了义父方便,义父倒数落起我来了。朋友同义父相比,自然是义父重要。”
百里决明:“……”
这人奇怪得很,上来就对百里决明掏心掏肺得好。想来想去,他百里决明身上能让他们惦记的也就一身抱尘山的功法传承,和腔子里这颗除了他无人可用的六瓣莲心。六瓣莲心是师吾念替他弄回来的,那么这小子贪图的就是他的功法了。
仙门百家许多人都觉得抱尘山的传承是绝世奇术,只要拜入他百里决明的门下,定然脱胎换骨,荣登道途。所以往日在抱尘山时,江左那帮猪头上赶着往他那塞徒弟。徒弟不成,当个端茶送水的妾侍也心甘情愿。
其实按着百里决明的个人经验,一个人能达到什么境界取决于这人的天赋如何。譬如他百里决明,天赋超群,所以万人莫敌。再譬如寻微,弱了吧唧,一阵风就能吹倒,即使当了他百里决明的徒弟也是个平平无奇的小花瓶。
为了讨好他,师吾念给了他这么多金子,他却只能给师吾念一个空头承诺,不由得有些愧疚。百里决明拍拍他的肩膀,赞扬他:“好孩子,你是个孝子,回头我让人给你立个牌坊。”
“……”师吾念几乎无话可说,“义父夸赞人的方式……果然别具一格。”
百里决明踅身钻进了穆夫人破出的墙洞。鬼侍跟在后头,提着风灯巡视小屋。同样是被侵蚀过的区域,大半间屋子都爬满了爬山虎一样的血泥。泥巴和木头的臭味混在一起,令人作呕。百里决明和众鬼侍不约而同停止模仿呼吸,只有师吾念没法子,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终于有了个宽敞点的地方,把风灯搁在地上,摊开地图研究。虽则血泥会移动,但鬼侍上回探的路不算白探。他们在道路枢纽留下了金砖,可以充当路标。百里决明咂舌,这得是多有钱,路标都用金砖。
师吾念将十人队伍分成两拨,五人一拨,一拨去寻找穆知深,一拨跟着他和百里决明去伴月轩。伴月轩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虽然不远,但中间隔了厚厚的血泥,没有路,只能且行且挖,估计要费不少工夫。
商议完毕,去找穆知深的人即刻出发,剩下的人原地休整,半炷香之后出发。百里决明闲不住,在屋子里打转。地上搁着木马,被血泥裹成了血马,两个乌油油的眼睛瞪着他,有种说不出的恐怖。地上零落散着些脏污的木头玩具,捡起来,上头是血污。里间有一面尚且完好的墙体,贴满了黄纸符咒,符纹都是用鲜血涂就的,乍一眼看十分阴森。墙角放了一盏长明灯,周围刻满了清心决。长明灯和清心决百里决明不是第一次瞧见,一路挖通道过来,一路看见了好几盏。血泥怕火,这些长明灯都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用处,又是何人留下来的。
这看起来是小孩儿的屋子,家什都特别矮,约莫是幼年穆知深和他妹妹的寝居。转了一圈,百里决明发现这屋子奇怪得很。
它没有床。
“篮子挂上房梁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