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决明用腿夹住房梁,倒吊下去,正巧和吊尸面对面。这尸体脸色苍白,和其他在寨中发现的尸体一样没有腐烂。他和裴真思考过很久为什么鬼国里的尸体不会腐烂,想来想去,应该和鬼母的术法有关。恶鬼鬼域规则和外界不同,百里决明的鬼域可以将岩浆引向地表,鬼母或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本事,可以保持鬼域中的尸体不腐。
这吊尸活生生的,和他不过一个巴掌的距离,好像下一刻就会睁开眼。百里决明默念着,你识相点儿就别睁眼,要不然老子一把火烧焦你。吊尸很识时务,安安静静挂着。百里决明将他翻了个面,对着他的脖颈子扎下针。
搞定,百里决明从梁上跳下来,拔出灵犀刀剖凶尸。鬼国里的尸体都非常新鲜,刀尖没入油皮,汩汩的鲜血争先恐后涌出来。里头肠子粉白,内脏挤在一堆,百里决明忍住想呕的冲动,赤手伸入尸体腹腔,腹腔里又湿又粘,随着他掏弄的动作唧唧作响。
百里决明干呕了好几次,道:“无渡到底怎么把东西放进去的?”
裴真说:“我们还是不要想这个问题了。”
鼓鼓囊囊的肠子从腹腔里拉出来,宛如一条血红色的长蟒。百里决明用刀割开肠皮,终于把里头的东西取了出来。经过这么一遭,他浑身披血,当真与凶煞一般。
裴真十分怜惜他,给了他许多帕子,贴心地道:“不用还了。”
百里决明:“……”
无渡留给他们的是个玉盒子,仔细一看,这玉竟然是冰蝉玉,专门放在死人嘴里防腐用的,市面上千金难买,听说要在很老的古墓里头才能找到,没想到无渡留了这么大一方盒子给他。百里决明欣喜若狂,这玩意儿虽然比不上六瓣莲心,好歹能延缓他的腐烂速度,撑个三年两载不成问题。
“想不到无渡宗师连这个都准备好了。”裴真低声说。
“这个老头子,闷声办好事儿。”百里决明咂舌。
锁头没上锁,百里决明打开看,里头是两面八角铜镜,各用一方白绫包着。无渡这人讲究,塞进凶尸肚子里的东西都这么置放得很齐整。两人找了张鼓凳放风灯,擦亮铜镜,裴真画下符纹,镜子却不亮,寻常死物一般没有反应。
“咦?”百里决明翻看镜子,“怎么回事?裴真,你是不是记错符纹了?”
裴真摇头,“不可能。”
“难道这不是宗门的镜子,就是普通的铜镜?无渡想干嘛,让我在这儿照镜子玩?他有病吧?”百里决明拿起镜子对着自己照,镜子正好映出他和裴真,以及房梁上那具半拉身子的吊尸。屋里光线昏暗,三个人的脸都阴森森的,十分诡异。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道:“等等,无渡老儿把镜子留给我,可我不知道你们宗门的什么破符纹啊!他留给我我也打不开。”
“前辈的意思是?”
百里决明点点头,“所以这镜子定然不是用你们宗门的符纹开启,无渡把符纹给修改了。”
他搓搓手,在镜面上画下火符,镜面凭空燃起金红色的焰火,紧接着火苗熄灭,镜面青莹莹地亮起来。一张硕大苍白的脸霎时出现在镜面里,是个中年人,看起来很慌张,满脸冒着虚汗。
“不知道谁会捡到这面镜子,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出去。总而言之,后来者若见此镜,必牢记一言,”中年人咬牙切齿,道,“谢岑关杀我,若我无命出鬼国,喻家后人必为我报仇!”
“什么?”百里决明和裴真面面相觑。
镜里的画面一转,面向了一个小屋,桌椅靠墙堆着,大门被杂物死死堵住。有东西在撞门和窗牖,喻家人慌乱地往上面堆更多箱笼。门一直砰砰巨响,后面似乎有什么体型很大的怪物。很快百里决明知道那是什么了,不是怪物,而是许多凶尸,他们撞破了窗牖,从窗棂缝里把手伸进来。无数双白惨惨的、长满眼睛的手臂探出桌椅的间隔,四处乱抓,凶尸在板壁后面嗬嗬嘶吼。
“喻家阿弟,开开门啊!”百里决明听见一个阴狠的男声,“许久未见,开开门啊!”
“谢宗主怎么会变成这样?”有人惶恐道,“什么许久未见?我们才刚刚分开!”
“是啊,他不是说带人先行搜探鬼楼么,怎么转眼就引来这么多凶尸杀我们!”
“他中邪了!”喻连海嘶吼着,额上青筋暴突,“快,堵住门窗!”
“你们走,我留下来拦门!”一个大高个儿挺身而出,坐上月牙桌遮住摇摇欲坠的门板,“你们快走!快走啊!”
裴真轻声道:“这是我们发现剑符的屋子。”
阴影罩在他的脸上,像为他戴上了一层灰黑的面纱。百里决明没注意他的神情,还沉浸在震惊当中,百里决明怎么也想不到,喻连海在火塘小屋封堵的东西是谢岑关。谢岑关被鬼迷了心窍?吃饱了没事干杀喻连海干嘛?
难道他和无渡一样未卜先知,预料到喻夫人会胁迫谢寻微嫁给喻凫春,特来找喻连海报复?这显然是无稽之谈。镜子黑了,裴真递给百里决明第二面镜子,“前辈,快开镜。”
画出火符,第二面镜子亮起。镜面很黑,他们把镜子靠着光源,里头仍是十分模糊,似乎镜面前面罩了层纱似的。镜子里头有一个很重的喘息声,一下一下。
“快,把他吊起来。”里头远远传来声音,“那东西快来了。”
百里决明辨别了一下,小声道:“是喻连海的声音。”
裴真伸出食指封住他的唇,示意他不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