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振业欣然应允。
至于燕瑾凉,白胡子老头离开前叮嘱:“别动什么让他离开的念头,你让人好好待在家,他就能好好做你燕家的子孙。”
神奇的是,这位大师走后,燕家的生意真开始了触底反弹,日趋稳定。只不过好上没几年,野心极大的燕振业又对公司近况日渐不满,他似乎想继续借助那套玄学的玩意儿扩大产业,可惜白胡子高人这次却不愿帮忙了。
燕振业不甘之余只能另请高明,又一波不知是假大师还是真骗子的人一到,首当其冲倒霉的又是燕瑾凉。本就对这孙子不喜的燕振业,反复被人提起家中埋存隐患,才影响祖上基业,慢慢便将白胡子老头的告诫抛去了脑后,又动起了把那克他们全家的小孩送出去的念头。
那年燕瑾凉六岁。
而燕百川这废物,除了一张脸没半点用处,脑子里塞满吃喝玩乐事事听凭老子做主,对儿子去留丝毫不上心。妻子白湫倒不糊涂,虽这性格倔强难驯的儿子从小不和她亲近,但作为母亲她本不该轻易答应别人把亲生子送走,偏那时她又有了身孕。
其实六年间,白湫有过好几次身孕,诡异的是,一次都没保下来。明明在医院检查一切安好,可一回家,不是无缘由的腹痛就是莫名其妙的摔跤,来一个流一个,还都是大儿子在旁时的下场,再有燕家这日日耳濡目染的偏执大环境洗脑,连她这亲妈的心也渐渐歪了。
当好不容易又盼来一个健康的新胎,反复听闻燕老爷那旁敲侧击的言语,白湫这一次选择了沉默。
不过她自认不算狠心,要送也是送往娘家,不至于让燕瑾凉受苦,心里还自我安慰的想等第二胎生下就让哥哥白渌把人再送回来。谁知燕瑾凉走的那天,竟把她最期待的孩子也一并带走了。
送人的时候白湫一个脚滑,从两楼滚落,又一个孩子胎死腹中。
住了大半年医院调养身体的她心狠的打消了原本要接燕瑾凉回来的计划,而这一耽误,转眼就是十八年。
想到过去多方听闻来的种种,燕瑾凉面上讥讽愈重。
燕瑾凉问:“所以呢?”
繆斓说:“因为你体质特殊,所以,就算摔成这样,你也会恢复的,只要你安安稳稳修养一年,让魂魄重新和你的身体融合。”
这意思就是他会死而复生。
虽然离奇诡异,但换个人,惊慌失措一阵后,多半仍然会感恩老天待他不薄,让他生来万中挑一,天赋异禀,才能化险为夷。可在燕瑾凉看来,一直把燕家那些言语论调当做世界最大笑话才坚强自信活到现在的他,要回头去信任繆斓的说法,无异于让燕瑾凉承认燕家人这些年来的所思所想都是正确的。
那些排挤抛弃没有错,那些忌惮躲避也没有错,他燕瑾凉就是个怪物,才过去被扫地出门,现在则死都死不了。
燕瑾凉甘愿吗?
燕瑾凉觉得没意思透了!
他的命,他的人,他的世界,都他妈自相矛盾,一通狗屁,彻底的没意思!
繆斓在旁看穿了他的想法,见燕瑾凉没多理会自己,繆斓也不再多言,如来时一样,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留下燕瑾凉瘫于原地,辨不明黑天白日,分不清阴阳生死,他不认为这是绝望,他只是厌倦而已,对周遭对生活,极致的厌倦。要不是担心血糊了满床脏得无处下脚,他连脑袋都懒得包。
终日处于这种虚无状态里的燕瑾凉却是被一道疏离又有礼的声音给拉回到现实的。
那声音说:“这里不错,我租了。”
对面旅馆的房间,因为多了厕所就要比其他屋子贵上一百,向来没人愿意上这个老当,可那一天,却被个冤大头租下了。
燕瑾凉抬眼,就见两人站在对窗房内,一个肥头大耳的是旅馆老板曹胖子,一个却是位十六七岁的少年。
这十分不经意的一眼,却在此后的很多年里被燕瑾凉无数次的回忆起。
那个少年身量挺拔纤长,皮肤雪白,身上穿的也是白色的衬衫,可那白,又不同于繆斓的毫无血色,它纯质到不染纤尘,衬得周身都像荧荧发光,甚至刺痛了不知几日没见到过太阳的燕瑾凉的眼,让他不适得轻轻眯起,隔了两秒才又状若自然的重新睁大。
少年微低着头,连垂落的睫毛都带着得体的优雅,像尊摆在展览馆里价值连城的玉雕,带着高高在上的矜贵距离,却又全无攻击性,淡着一张精致的脸,认真的听面前人叽叽歪歪的聒噪废话,教养极好,毫无不耐。
燕瑾凉不小心多看了两眼,正巧同那人转来的眸光对上。自己的可怖外貌应该把对方惊了跳,那少年本无情绪的面上闪过丝讶异,目光多停留了几秒。
立时惹来燕瑾凉的不快,一句不客气的“看够了没有”将人怼了回去。成功得到那人僵硬的道歉后,燕瑾凉骤起的躁郁才消去了些。
那么近的距离多了个邻居,等同于打扰了燕瑾凉长久以来的私人领域,尤其对方似担心他会嗝屁,时不时就投来偷偷的关注,存在感拉到满格。
地盘意识极强的燕瑾凉本该对这破坏他独处性的行为十分嫌恶,但许是当下心境的疲惫,燕瑾凉除了隐觉些不自在外,压下一身暴戾,始终躺于原地,没有想象中的厌弃。
这使得那人真以为他是个好相与的,竟渐渐开始得寸进尺,不仅目光骚扰外,还来了噪音干扰,竟摸出把琴弹了起来。
燕瑾凉这种超级大刺头,何曾有过半点附庸风雅的闲余,何况正身处看什么都不顺眼的情绪里,对窗冤大头这一手简直是在挑战他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