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因为他没法从怜江月身上感受到任何一丝邪气,任何暴力嗜血的倾向,他的眼神既不冷酷,也不无情,他就只是坐在那里,散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森气息,所以才让人害怕。
那阴森的气息像一头无形的野兽撕咬着皇甫辽的意志,他很想逃开,他拼命抑制着打冷战的冲动,尖叫的冲动,他不知道风煦微是怎么能面不改色地坐在怜江月身边的。
这时,风煦微打开了顶灯,说道:“我还有些话和他说,你先出去吧,谢谢你来做饭了。”
怜江月冷笑了声,影子在墙上又扩开了些,他道:“张元寿的案子早结了吧,警察来这里给你兼职当厨子?”
皇甫辽没接话茬,退了出去,再不退出去他可能就要腿软地倒在地上了 那可太丢脸了!
屋里又只剩下怜江月和风煦微了,怜江月问道:“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和他在一起吗?”
风煦微道:“你是八卦记者?”
他看着怜江月,又说:“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不是也和一个天上的星星逍遥自在?”
怜江月问风煦微,“你喜欢那个皇甫辽吗?”
风煦微的脸更白了,要下床,说着:“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你。”
怜江月拉住了他,说道:“我是和玲珑星过了一段很逍遥,很自在的日子,我也很喜欢他,可是我也还是喜欢你啊。”
风煦微一气,甩开了他的手,耳朵红了,有些气短:“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他急急地说道:“我心眼很小,还很霸道,我不要什么‘也’,‘可是’,‘还是’,也不要什么一样喜欢,同样喜欢,都喜欢。一个人要是喜欢我,要是爱我,那我就要他对我一心一意,我要的是只有我有的东西。”
怜江月辩道:“人吃饭的时候面对一桌子菜,这个也喜欢吃,那个也喜欢吃,就可以,怎么喜欢,爱就不行了呢?就不能这个也喜欢,那个也喜欢呢?不都是欲亡吗?”
风煦微气笑了,端端正正地坐着,好声好气地怜江月说起了话,他道:“怜江月,我心中的你是十几年前的那个你,你心中的我或许也是十几年前的我,你有没有想过,你看我,看到的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一个梦罢了。”
他拍了拍怜江月的手背:“梦终归要醒的。”
他站起身,怜江月又拉了他一下:“玲珑星不在了。”
风煦微低声说:“天上的星星那么多。”
怜江月没再拉他。他反复咀嚼着风煦微的话,他喜欢玲珑星,也放不下风煦微,是啊,天上的星星那么多,谁知道他会不会再遇到一个他很爱的呢?他不骗人,更不会骗自己,不想骗自己。
风煦微确实是他的一个梦,他在人生的走马灯里看到他,觉得他像一个梦;他在夜里和他跑遍小半座北京城,他在景山上和他一起看日出,真的像是一个美梦;他在昏暗的巷子里和他重逢,他脱下帽子那一瞬间,一道光在他的脸上闪过,他也觉得他是一个梦。多好的一个梦。
风煦微披上了外套,走到了房门口,他说道:“你去看看行山吧。”
怜江月摇了摇头,开了窗,翻了出去。
那样的美梦,那样的好梦,他不要醒过来。他谨慎了小半辈子,好吃的不敢多吃,喜欢的不敢伸手去要,如今遇到喜欢的人,难道就不能贪心地多喜欢几个吗?他知道世人最不耻这样的行径,可他是真心实意地爱,他就想照着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他早就懒得去管别人的眼光了,可他忘了风煦微也是“世人”,他忘了风煦微也有自己喜欢的方式……
难道他们真的就缘尽于此了吗?
怜江月如此想着,闷头疾走,待到回过神来,人已经跑到了三环内的一幢居民楼顶上了。
第44章 (2)
此时夜深了,街灯照着四通八达的道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潮,车灯照着路上往来不止的人群,而在这些人造的光芒照不到的地方,月亮巧施妙计,为夜色中的人和物抹上了一层薄薄的淡银光芒。
世间万般皆被或明或黯的光眷顾着,看上去是这么的热闹,这么的让人想投身进去流连一番。
怜江月就想找个方向继续随便逛一逛,可脚才抬起来就放下了。他的眼睛一痛,低下了头。这附近的哪一条街不是他和风煦微一起走过的?哪一片屋顶他们不曾一起飞身踏越?哪棵树不曾听过他们的欢笑,不曾抚过他们的发梢?
风煦微的头发是那么柔软,它们在夜色中反射出乌缎般的光泽,他的眼睛也很亮,总是透出叫人胆寒的光,然而怜江月知道,那光是暖的,是很有温度的。只要被风煦微看着,他的心里就会跟着暖起来,他就感觉又回到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们手牵着手在森林里漫步。
然而,记忆中的阳光此时无法照到怜江月的身上,也投不进他的心里。他想到刚才风煦微那么虚弱地躺在床上,他却只顾着说自己的事,他应该让他好好休息才是,他还惹他动怒,和他争执……
他是不想做以前的怜江月了,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想变成一个眼里只有自己的怜江月。
街灯和车灯也照不到怜江月身上,那月光不过是将他的心情涂抹得愈发灰暗了。他叹息了声,回去吧,回去和风煦微道个歉,回去关心关心他,他到底是生了什么病?以他的体质,怎么会病得那么重,到了需要吃止痛药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