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拍着那叠纸,连连道:“有故事,有故事。”
两人就在沙发上坐下,男人抖着烟灰,把纸和笔推给怜江月:“来,来,你要找什么人,你的联系方式,写下来。”
他还抓了一把怜江月的头发:“你头发留这么长是什么故事?发质还真不错,你是洗发水模特?你怎么这么热的天还戴个黑手套,就戴一只手,烧伤?残疾?”
怜江月抓了抓头发,边写边说:“我想来登三个寻人启事。”
那男人听了,笑得更开心了:“好,好,有故事。”他就拿出手机开了录音,放在桌上。
怜江月道:“一个叫张元寿,男的,应该是87年来的泯市,大概在种树……”
“年纪多大?照片有吗?”
怜江月被问懵了,就在微信上联系了风煦微,还问那男人:“除了年龄,照片,还需要些什么吗?”
“他是你亲戚?有病还是怎么?离家出走?”
“就是突然不见了。”他低头,写下第二个要找的人的名字。
男人在旁,边看边念:“上……官……玉……盏……”看着这四个字,他嘶嘶抽起了气,摸着嘴唇,低着头,不停说:“眼熟,耳熟……”
他又问:“你亲戚?”
怜江月道:“不是,我不认识她,应该是个女的,年纪我也不清楚,样子我更不知道,以前应该住在新民大道一带,据说你们报社的人好像……”
他说到这里,那男人一拍脑袋,抓起了那张写着上官玉盏名字的纸就道:“我想起来了!”他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冲进了办公室,不见了人。
怜江月眨眨眼睛,前台探出身子往办公室里看了一眼,朝他赔了个笑。怜江月在另外一张白纸上继续写:怜吾憎。找认识这个人的人。
他还写下了自己暂住的地址和手机号,想了想,添了一行:提供有用信息者,必重金酬谢。
这时,那男人双手抓着一份报纸,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他把报纸“啪”地拍在怜江月面前,戳着报纸就说:“上官玉盏!你看看!是不是!”
怜江月一看,男人不停戳着的是一则新闻标题:百年老字号面临倒闭危机,外资注入能否重焕青春?
怜江月抬起头,不明就里:“上官玉盏?”
男人火急火燎地跺着脚:“你看嘛!不识字嘛?”
说着,他跪在了地上,脸贴着报纸,指着一行字就读:“八十年代中期,在包万象的第二任妻子上官玉盏的经营下,改良流程,包家酒铺一度远近闻名,从居民区搬迁至现步行街十六号,”读到这里,男人啐了口,“妈的这什么句子,狗屁不通!”他跳过几行,接着读:“包万象过世后,上官玉盏罹患阿兹海默,常常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男人又骂了,“呸!这种时候抒什么情!”
他又跳过了几行,道:“酿酒秘方因此失传,加上两名子女无意继承家业,摆在百年老字号万象酒庄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宣布破产倒闭,或者接受日资收购。”
男人抬起头,一扶眼镜,指着新闻边上的一幅配图,得意地看着怜江月:“怎么样?人给你找到了吧!”
那新闻配图里,一男一女共同捧着一座精巧的酒瓶状的奖杯。图下标注的是:包万象(左)和上官玉盏(右)在国际精品酿酒博览会上获得金奖。
男人一拍怜江月:“那这个上官玉盏还找吗?”他又点了根烟,人镇定了下来,问怜江月,“你和她是什么关系?私生子?知道酒庄要被人收购了,想来分一杯羹?”
怜江月哭笑不得:“那我就直接去找她那两个孩子了,我找她干吗?她阿兹海默,说不定都不认得我了,和她也谈不成分钱继承的事吧?”
男人哈哈大笑,抽出怜江月压在手下的纸一看,道:“怜吾憎,咦,你也姓怜……”男人的眼睛发亮,眼镜滑到了鼻头上,几乎要掉下去了,他痴痴地笑着,对怜江月道:“这回总是你亲戚了吧?说吧,什么故事!”
怜江月说:“他是我户口本上的父亲。”
“哦,你的意思是,你不是他亲生的?他也突然不见了?”男人的目光斜斜落在报纸上,念叨着:“你刚才还要找一个叫张元寿的,没听过,没印象,不知道,不认识,”他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似的飞快地说着话:“泯市种树最出名的是个叫游四非的,听说原先是在更北的沟子里劳改,成天什么也不干,就是种树。”
“这人在哪里能找到?”怜江月问道。
“古城那里的白金山白金村,前几年市政府还给他颁了个治沙有功奖,帮助古城人民脱贫致富,电视台去采访,我们报社也去了记者,他都不肯见,怪人一个。”男人的眼珠一转,又打量起了怜江月:“你也挺怪。”
怜江月笑了笑,这时,风煦微回他的微信了,他发来了一张张元寿的老照片,还有他的出生年月。张元寿要是活到现在,得有七十了。
另外,风煦微还告诉他,那天葛家院子里挖出来的两具尸骨确实是一男一女,死了有三十多年了,男的头盖骨碎裂,女的断了三根肋骨,法医初步判断两人可能都是因为伤及了内脏,内出血死去的。
警方目前正在积极排查三十年前的人口失踪档案,以确定死者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