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上桌了,两大碗胡辣汤搀豆腐脑,搭两个鸡蛋灌饼,一碗咸菜肉丝干拌面,两碟腌胡萝卜丝。怜江月捏着钱问:“那这顿,我们aa?”
曲九川喝了口热汤,一张脸笑得发了皱,点着头说:“行,好,本来我是想请你的,但是看你这么抠门,我就改了主意了,aa吧。”他另要了两杯店家自酿的果酒,酒送到,他举杯敬怜江月,道:“这酒我请你,你在了却寺也算是救了我一命,以后再来河南这一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怜江月也举杯:“以后你要是去浙江,有什么事也大可找我。”
他要喝酒,曲九川拦了他一下:“你意思意思就行了。”
怜江月点头:“好,意思意思。”
他喝了小半杯,放下酒杯时,一看曲九川,他正抬着眼睛盯着他,眼里不无忧虑,说起话来也是忧心忡忡的:“哥,不是我说,你这身体总是得治治啊……”
怜江月倒不在意:“算命的说我能活到九十岁。”
曲九川更忧愁了:“活得那么久可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两人都笑,边吃边又说了些闲话,一桌的汤汤水水,饼面小菜都吃完了,他们就此在早点铺前道了别。怜江月赶上了早上往北县去的班车回了北县,接着,他又转车去仲州,再转洛阳,从洛阳火车站去温州,再下平阳。他在洛阳火车站候车时,逛了逛特产店,买了一瓶杜康酒,两盒牡丹饼,提着回了平阳。
第7章 (1)
这浙江平阳县属内十四镇二乡,东可及东海,西可至南雁荡山,县内多数居民都聚集在南雁荡山脉一带,怜江月最终要回的地方便也在此地。
他到南雁镇埭头村时,太阳已经西落,正是村里各家各户用晚饭的时候,空气中飘散着饭菜的香味,邻里间端着饭碗互相串门,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了,见了怜江月,都与他点头致意。
几个孩子在街上乱窜,乱叫,惹得一些土狗也跟着激动地满街跑,一些老人跟在孩子后头,捧着碗追着喊着。村里热闹极了。几片黑黑的山影映在藏青的夜幕中。
两个疯跑的孩子撞在了怜江月身上,一个跌倒在地,另一个捂着额头摇晃起了脑袋。同一条路上,他们身后十来米处,一个矮胖的老妇人边喊着:“回来!回来!再闹就把你们送上山!去打铁,去烧煤!”边朝他们跑来。
怜江月扶起那摔倒的孩子,看着那摇晃脑袋的,递了盒牡丹饼过去,说:“大家分着吃吧。”
孩子们先是回头张望,那老妇人跑了没几步就停在了路边,弯着腰直喘气,念叨着:“小怜,小怜,那两个死孩子……”
怜江月拍拍孩子:“走吧。”
两个孩子乐开了,先前摔倒在地的那个扒着怜江月的衣袖擦了擦自己油光光的嘴,抓过他给的礼盒,搂紧了就跑,那摇晃脑袋的跟着他也跑了。老妇人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待到怜江月走到她跟前,她没好气地道:“再过两年,也把他们送给卞师傅去教去!上学闹学堂,回家闹祠堂!我这把老骨头带不动了!带不动啦!”
怜江月搀着她的胳膊,道:“徐阿婆,又一个人在家?”
徐阿婆点了点头,瞅着怜江月,拍拍他的手背,声音轻软了:“才从外头回来,还没吃饭呢吧?上阿婆家吃点?”
怜江月往前一看:“上山还要一段路,怕回去晚了,弄出太大的动静打扰了师傅休息。”
徐阿婆皱着眉头抱怨道:“哎呀,你们的规矩也太多了,好吧好吧,那你赶早些回去吧。”她也没再挽留他。
怜江月将徐阿婆送回了家,朝着那山影行去。途经村委会,又穿过一座五颜六色的凉亭,来到了一道傍山而建,笔直向上的石阶前,村里的喧闹已经离他很远了,没有路灯的小路上,不见半个人影。
一弯钩月撒下稀稀落落的月光,仅能照出二十来级石阶还有那阶梯起始处拉着的两道半人高的金属护栏,护栏上挂着个写有“上山健身步道夜间危险!游人勿入!后果自负!”的告示。
石阶两边皆是黑茫茫的草。
怜江月翻过那护栏,踏上石阶,往山上去。
走了百来级台阶,他的呼吸匀和,步伐也很轻松,背上背着的行李也不觉得沉,只是他这一手抓着那从了却寺带出来的哭雨剑,一手提着火车站买的特产,上行时,剑身颇有些碍事,那酒和饼又总是碰来撞去,于是,他将剑一横,把杜康挂在一头,那牡丹饼礼盒挂在另一头,担在肩上,继续爬山。
兴许因为这黑剑是石头制的缘故,加上又轻又薄,他从河南回到浙江,每每遇上安检,他便说是拍照道具,竟也都安然无事地过了关。
如此绕过了一座状似笔架的山峰,既见脚下两山之间夹着一间黑顶黄墙的寺庙,怜江月翻出了台阶步道,钻进了一片密林。夜间的树林鸟兽尽喑,四下唯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还有那行李擦过树叶的身声音,因是个钩月夜,林中暗影幢幢,几近无光,根本看不清路,不过怜江月一步一个脚印,全都踏在了实处。这条山路他已不知走了多少回了。
这么不急不慢地走了一阵,凭着气味顺手采了些金银花,半夏之类的草药,一股水声钻进了怜江月的耳朵里。怜江月一探头,但见一帘瀑布在一片枝桠后闪闪发着银光。
这瀑布前乱石林立,许多笋状的,犬齿状的细长石头直指向天空。那瀑布就高高悬在在这些乱石的簇拥中,此时仰头看着,仿佛它是从那钩月的月牙处挂下来似的。这股细流落在地上,汇成了一方清潭。
就在这瀑布后头,一个黑黢黢的洞穴正对着怜江月。
怜江月在水边脱了鞋袜,单手抱鞋,卷起裤腿,踏着那没到小腿肚的潭水走进了那洞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