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七颗舍利 ranana 3349 字 2022-09-17

“哦,那这是客死异乡啊,那您老家哪儿啊?洛阳,商丘?曲阜?咱们开车回去呗,人嘛讲究落叶归根,入土为安,您说是吧?您老家的亲戚朋友都通知了吗?这棺材您看,我这儿啊……”他掏出手机,调出个网店界面给怜江月看。里头全是各式各样的头七专用停尸棺材,有什么五颜六色的,叫“七彩琉璃”的,有什么通体雪白的,叫什么“皓月当空”,都自带“仙宫”干冰系统。

怜江月一摆手:“不了,直接拉去火化吧。”

曲九川上下打量他一番,道:“行,一切从简,别看石头村村子不大,不过要啥有啥,医院,殡仪馆,这是一应俱全,您说拉回老家去,一路颠簸,也不安生,还不如在这儿好好地送他一程。您是个实在人啊,那就照您的意思办,那墓地也不在石头村这儿?我发您的链接您看了么?不着急,咱们路上慢慢看,我这就叫人来去殡仪馆啊。挽联您要么?花圈要么?殡仪馆总得布置个小仪式吧?”

“不要,都不需要。”

曲九川点头应下。那2床的青年扯着嗓门道:“这人死了什么都做不了主咯!”

陪着他的女人此时不见了踪影,怜江月没理会他,那青年哼了一声,拄着拐杖站了起来,绕到了床尾去。他瞥了眼怜江月,病房里空间有限,此时他和怜江月靠得很近,只见这青年转身,作势要往厕所去,青年似乎是还没习惯拄着拐杖行动,身子直往怜江月身上歪,眼看青年人的右肩不偏不倚就朝着怜江月撞了过来,怜江月却没动,只是将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松握成拳,抓着2号病床。青年的右肩一撞到他身上,他的右手猛一收紧,人自岿然不动,那青年的身子却是一软,一屁股坐回了自己床上。怜江月继续和曲九川说话,道:“那现在就去殡仪馆吧。”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那2床青年的脸色变了些许,似乎没想到自己那一撞会得来这样的结果。怜江月心下也很惊讶,刚才这2床青年那一撞,在旁人看来或许是借着走路不便,故意撞他一下的普通挑衅,可怜江月感觉得出来,青年这一撞绝不普通,那力道中五分属蛮力,五分属内家功力,显然是奔着要中伤他来的。而且那青年的内力雄浑刚劲,自有一股温热之气,没有二十来年的功夫绝成不了这样的气候,看这青年不过也就二十七八,想必练的是童子功。

怜江月没想到在这山野间竟能遇到有如此内力修为的高人,只是他心下又疑惑:练武之人平日里呼吸吐纳自与寻常人等大相径庭,只要接近,一定能感觉出来,可他出入医院这些天,与这个青年抬头不见低头见,更有几次近距离的擦肩而过,却从未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之处。难不成这个青年是有意收敛、隐藏了自己的气息?这又是为什么?

怜江月正觉蹊跷,那嘴边长着食神痣的女人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了,按住青年就道:“你说你,瘸着个腿乱动啥!躺着!躺好了!”

青年眼珠一转,没声响,手里要将拐杖交出去。怜江月眉心一蹙,这明显又是虚晃一枪的把戏,旁人或许只当青年是在递拐杖给女人,可他看得出来,这拐杖是要直刺向站在女人身边的他!青年人是在试探他。怜江月暗自分析,青年人可能也正因为没能从他身上感觉出任何内功气息,却被反将了一军而感到疑惑。这一刺是要刺他的虚实。

怜江月没有内功不假,他自幼身体有瑕,无法修习任何内功,但他的身体反应异常灵敏,他便利用特长,苦心钻研出一股借力排力的独门本领。这本领乍听之下与太极拳高手所使的四两拨千斤没有什么不同,但凡使出来,别人也只当他是在耍太极,不过四两拨千斤讲究的是吸收来袭之力,化用敌力,还之彼身,讲究在自身形成一个力量的循环,对外来之力加以利用。怜江月因为毫无内力,不通任何内功心法,体内缺乏这一套内力循环系统,只是以身体为媒介,将力量导出体外罢了。

刚才他便是将青年人打向他的力道全部转移出了身体,导向了那病床,又因为青年和病床靠得很近,青年人是被自己的功力所震而摔在了床上。

眼看青年手里的拐杖就要刺到怜江月,怜江月并不惧他,已经做好了抵挡的准备,就在这时,那曲九川忽然一步跨到了怜江月和2床青年之间,青年见状,抓着拐杖的右手向下一沉,手腕往自己身侧一扣,眼中大有收敛功力之意。只见曲九川一手轻轻推开了青年的拐杖,一手扇着风,笑着环视一圈,说着闲话:“这天一天天热的,哎,那我现在叫人上来啊。”

怜江月再一看,那青年人的拐杖已经被那还在骂骂咧咧的女人夺了过去。青年人坐在床头,并不看他,神色凝重。

不一会儿,病房外进来了两个年轻人,曲九川介绍道:“这是小王和小李,咱们营业部的顶级业务员。”

小王和小李还带了个担架上来,他们把怜吾憎抬上担架,曲九川在边上哭丧:“老爷子,您慢些走!您稳些走!”

小王和小李也开始哭,不说话,就发出呜呜的声音,病房里不少人听到这声音就开始低头抹眼睛。小王和小李抬着怜吾憎往外走。怜江月提着装着苹果和西洋参的塑料袋,一手拿着蛋卷盒,跟在他们后面。

下楼时,曲九川问怜江月:“要不给你找几个哭丧的?火化的时候咱哭一哭,别担心,专业的,肯定比我们专业,都是横店退下来的群演,保证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肝肠寸断,你说老爷子今年……”

“六十。”

“虚岁?”

“本命年。”

“才六十!可惜啊!咱们还是热闹热闹吧。”曲九川挤着眼睛看怜江月:“敢问您在哪儿高就啊?从外地赶回来的吧。”

怜江月问他:“多少钱?”

曲九川比了个五,怜江月摇摇头,曲九川又比了个三,怜江月还是摇头,曲九川说:“这黄泉路上是很寂寞的。”

怜江月不吭声了,一阵,曲九川也没话了。到了楼下,小王和小李把怜吾憎抬上一了辆小面包车,怜江月看到,转身就走,曲九川忙喊住他:“你……你不跟车啊?你自己开车?”

怜江月说:“不是有死亡证明就能烧了吗?”他道,“骨灰你处理吧。”

曲九川拽着他上了面包车:“这哪行,你这个遗属不去,不给烧!”

说完,他点了根烟,递给怜江月,四下拜了拜,也给小王和小李一人派了一根烟。小王开车,小李坐在副驾驶座上,拿着手机连着挂在面包车外的音响,开始播佛经。怜江月看了看他,曲九川一笑:“免费的!”

怜江月把手里烧着的香烟还给他:“我不抽烟,谢谢了。”

曲九川接过烟,抽了一口:“这是长寿烟呐。”

面包车开出了医院。

不一会儿,曲九川往车外一指:“这不就是你爸的自行车摊嘛!”

怜江月往外一看,石头村的牡丹开了,热热闹闹,红红黄黄,看得人心里发暖。怜江月有些饿了,打开蛋卷盒子吃蛋卷。曲九川看着他,怜江月便问他:“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