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一天,一个醉醺醺的大汉敲开山门,跌坐在门边痛哭流涕,说要进庙来当和尚。一浮站在门槛里头很为难,说:“你头生得不好,尖尖的,当不了和尚。”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要像我这么圆才行。”
那个醉汉止了哭,看了他半晌,“”
然后用手里的酒坛子给一浮圆圆的、“能当和尚”的头砸了道口子。入寺一年需受戒,因为头上这道口子,主持师父没办法给一浮脑袋上烫戒疤。小和尚一浮因此成了石头寺里的最特殊的一个。他佛经背得好,再聱牙诘曲的内容读过就会背,佛礼修得好,参禅打七样样拔尖。可是他却没有戒疤。
按烧饭老僧的话说,没有戒疤的和尚到了佛祖面前,佛祖也都不会认的。
可是一浮性子温吞,做什么都是慢腾腾的。同门师兄弟或惋惜或嘲笑的话进了耳朵里往往都要放上好几天才去计较,等他想起来要计较时,已经把这些话忘得差不多了。
一浮阴差阳错在众人面前立了个心性豁达,不较得失的坦荡形象。
大家觉得一浮心有沟壑,没准有朝一日回归俗世能干番大事,渐渐不再拿戒疤的事情去言语伤害,反而对他多加怜爱照顾。
所以一浮在寺里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直到又一批面黄肌瘦的小男孩被送上山来,师父让他将哭啼不止的师弟们带去安置,这时一浮才知道自己当初是被舅父卖掉的。他觉得气愤——舅父拿了母亲留给他的家产,却不愿意养着他。但是当他坐下来准备好好生气,却发现当日舅父卖掉他的情形他已经记不清了。反正我后来也过得很好,一浮这样想着,对舅父的抱怨与怒气瞬间就消失殆尽了。
傍晚时候一浮正在收拾学舍,屋外陡然生起狂风,流灿的晚霞倏然不见,像是马上就有一场暴雨。他忙跑过去关窗,恍然看见对面山头有飞鸟成群结队,一眨眼就散进云里去了。
“一浮,发什么呆!”t师兄拿经筒敲了敲他的头,嘱咐他把临窗的桌子往屋子中间移一移,免得被雨浇到。
“师兄,我看到一只发光的鸟哎,”一浮指着苍茫茫的山头,回头道?:“五彩的光,咻地一下就不见了。”
师兄凑到窗边顺着他指地方向看过去,狠狠一拍窗舷哎呀了一声,“不得了啊一浮!你一双眼睛能点墨成色,不日必成神功。”
“····”一浮无语,认真道:“我真看见了。”
“好好好,看见就看见了。”师兄拉下窗,推着他往屋里走,“赶紧收拾,再晚饭堂可没有饭了。”
一浮往闭着的窗户望了一眼,边扫桌上的尘边问他:“师兄,什么鸟是五彩的毛?”
师兄闭眼念了句“阿弥陀佛”,“大约是成了精的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