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不凡没再说“你不丑”“会长出来的”这些话。他沉默了好一会,最后才说:“你是天底下最漂亮的鸟,你绽开尾羽的样子比茫海佛光都还耀眼。”他的语气总是不带多余情绪。尧白想要从中都品出些什么都很难做到。
好在闻不凡的脸够用,尧白想,仅仅是每天看着都能消弭许多困顿情绪。
第二天依然是阴雨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得绵长,一直到午后才停下来。闻不凡照例背着背篓出门,两团雪白团子跟在身后送他。尧白刚刚睡醒,吃饱喝足后飞到书案上翻开闻不凡看了一半的书。闻不凡看书很杂,奇闻趣事、地理风物、圣人经传都看,唯独不爱看佛经。出来时带出的薄薄两本至今没有翻完。尧白很是庆幸他不爱看佛经,不然自己只能枕着书睡觉的份。他看书慢,一般都会往回倒翻几页,看的时候不会太认真,除非恰巧有闻不凡的注解。大多数时间就这样打发掉了。
停了没多时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悄回来,还伴着丝丝细风。冰凉雨丝被细风送入窗舷,在书页上晕开浅淡墨点。尧白往屋檐飞去,行人匆匆的小路上没有看到闻不凡的人影。
他在屋檐上耐心等着,院中两只白毛球还在雨里追逐打闹。等到两只兔子察觉到雨势渐大跳到门前躲雨的时候才看到闻不凡像是要同烟雨融在一处的身影。
以尧白这些时日的观察来看,闻不凡是决计不会给自己捏个避水决躲雨的。他连忙飞进屋去,将叠在床头的干净衣袍叼到门口的垫子上,以便闻不凡进屋就可以换。
“怎么弄这么脏?”尧白在屋檐下拍着翅膀,看到闻不凡身上沾上不少泥土,衣摆被他牵起来里面不知兜着什么东西,沉沉的一坨。
“去挖了些黄泥。”闻不凡一边说一边将衣袍里包着的东西拿出来,是裹得紧紧实实的一团泥。不知之前土里种了些什么,竟还有一丝清甜气。黄土黏腻,将他双手裹得黄斑斑的。
他将占满露水的浆草铺在木板上,并未立即换下浸湿的袍子。反而搬来一只小马扎坐在屋檐下开始摆弄那团黄泥。雨和风都越来越大,尧白身上稀松的羽毛已经难当御寒大任,每每一阵风袭来都要忍不住缩缩脖子。只能往屋里退些许,躲在门扇后头露出一小小的脑袋,好奇地看着闻不凡摆弄,“你要做什么?”
闻不凡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将黄泥分成大大小小的泥团,“泥雕。”
“雕什么?”尧白眼睛一亮。
闻不凡看着一派纤尘不染,实际上搭屋修房垦地锄草样样都会,光是建屋这一项比外头瓦木工的手艺都要精上几分。屋里的东西大到书架木床,小到摆件挂件都是他亲手做的。他做东西不快,但异常认真,像是在修行,并且乐此不疲。因此家里隔两日便会添置一样东西,有时候是一架躺椅,有时候是一个菜篮。时日久了草屋越来越像个家,什么东西都有。尧白喜欢看闻不凡做东西,通常不会打扰他,只静静在一旁看。
闻不凡却没有告诉他,只说:“很快就做好。”修长有力的手对着一团团黄泥捏捏揉揉,尧白看不太明白,心里的期待不由多了几分。
许是难度较大,闻不凡这次做的时间格外久,久到尧白已经靠在门边打起了瞌睡。半睡半醒时感觉有双手将自己托起来,鼻尖是熟悉的味道。尧白蜷了蜷身子,躺在柔软的薄被上再度沉沉睡去。
天渐渐暗下来,橘黄灯盏从门里斜照到屋檐下。尧白睁开眼睛适应着屋内的光线,抬头就撇到门框里的闻不凡。光静静铺满他半个身子,另一半融在夜色里,他微微伏着身子,模糊得只有一个剪影。却像是寥寥数笔就绘尽神韵的画。
尧白眨眨眼,又看呆了。
又过了一会,闻不凡终于起身,进屋拿了样东西又坐回檐下了。尧白还没完全清醒,困困顿顿过了片刻,再睁眼时闻不凡已经坐在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