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知道我现在站的位置,是在哪里吗?”戴安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狂喝道:“这里就是在上千年前。
就是军营,而我现在站的位置,就是当年诸葛亮远征南蛮,七擒孟获地点将台!我相信古人可以在这里流芳百世,我们今天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也行!”
看着自己脚下的这片沃土,望着戴安澜将军高高站立的那座石台,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我们部队马上就要开拔了。 我不说,大家也知道,我们要去缅甸,在那里协助友军抗击日寇。
我不知道有多少兄弟要马革裹尸埋骨异乡,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兄弟嘴里说着慷慨激昂的话。 心里却在害怕。 ”
“其实,我也害怕。 我上有高堂,下有妻儿老小,一家老小都指望我来养活。
如果可以的话,谁愿意吃兵粮,跑到战场上去玩命啊!我们中间,有相当一部分人是老兵了,可是,老兵又能怎么样,我就不相信眼看着重机枪子弹迎面扫过来,把自己身边的兄弟打成了筛子。
排炮砸过来,只能趴在地上在心里连叫菩萨保佑,看着碎尸被炸得在天空乱飞,就算是摔在自己地身上也不敢伸手甩开,有人会不做恶梦!”
在场的老兵,都在暗中点头,别看他们一个个形若无事,还经常拿战场上的事来吓唬那些新兵蛋子。 但是就像戴安澜师长说得那样。
谁没有过在深夜,流着一头冷汗霍然惊醒的经历?
“但是。 怕,就能让日寇不侵略我们的家园,不屠杀我地兄弟,不强暴我们的姐妹吗?怕,就能躲避战火,就能苟且偷生吗?”
全场一片肃然。
戴安澜师长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然暴喝道:“如果让我选择,与其那样窝窝囊囊,被别人踩在头顶活上几十年,还不如象个爷们似的挺起自己的腰,在战场上拼他一把,看看自己地命是不是够硬,能不能拼出一个流芳百世,拼出一个顶天立地,拼出一个还我河山!就算我们输了,也是为国为民舍生取义,如果我们赢了,我们就可以流芳百世,就可以享受着别人的尊敬,以一个英雄的身份,堂堂正正的活着……”
戴安澜将军的话还没有讲完,潮水般的掌声就猛然响起,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有人开始放声高喝起中国历史上,一位曾经把疆土延伸到蓝色多瑙河,用铁蹄远征异域,打下一片大大疆土的成吉思汗,面临一生最强大劲敌耀武扬威地挑战时,曾经说过的两句话,“你要来,便作战!”
“你要来,便作战!你要来,便作战!你要来,便作战……”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狂喝的队伍,他们用力的喊,放声的嗥,在一次次近乎歇斯底里的狂吼声中,他们胀红了脸,而一股坦坦荡荡,再无可掩饰的杀气,更是从这个群集中不断聚集。
戴安澜笑了,因为在他面前地,就是一台磨剑励刀,早已经做好准备,现在更重新注入大量燃料地铁血战车!
而戴安澜的目光,在这个时候,已经跳过了面前那一张张写满了狂热与激昂地脸,落到了五九八团队列的某一个位置上,正正迎到了一双混迹在芸芸众生当中,却是如此出众,又是如此深隧动人的眼睛。
不用去问,也不用多想,戴安澜也知道,“你要来,便作战”,如此简单,却又如此理所当然的带着一种骄傲,更能激发出每一个士兵不屈不服热血的口号,就是从这双眼睛的主人嘴里发出来的。
戴安澜必须承认,对方比他更懂得基层士兵的心理……对一群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士兵来说,与其引经据典的说上一堆长篇大论,不如把目标,把意义,都集中到最精简,却能深深镌刻进每一个人灵魂深处的口号当中。
当战斗到最激烈的一刻,当战士们看着自己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下。
都打麻了,打木了,打疯了,忘记了对死亡恐惧的时候,这些一次次重复,朴实却带着大道理地口号,就会成为他们拼命,甚至是核同归于尽的理由!
“五九八团特务排……”
戴安澜在心里发出了一声轻轻的赞叹。 “郑庭笈和黄景升干的不错嘛,我从他们特务排抽调走了排长和一批精锐骨干,可是这么快,他们就找到了合适的接替人选。 ”
如果是在平时,戴安澜一定会亲自走过去,仔细看看五九八团特务排新接任的排长,可是今天,他在做战前动员。
面对全师官兵,身为全师最高指挥官,站在这高高的点将台上,他不能这么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 戴安澜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想起了他现在还放在口袋里的一封信。
那是在一年前,神交己久地谢晋元团长,在孤军营里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 可能在那个时候。
谢晋元已经发现自己的处境不妙,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在字里行间,戴安澜还是读到了一种英雄没路般的悲哀。
“弟被困于此,时己四载,虽每日自强不息,然人力时有穷。 弟时常梦回连营,驰骋于疆场之上。 每当梦醒时分,亦叹奈何。
唯一自傲者,便是得一佳徒雷震,此子心质滤纯谦虚好学,举手投足之间隐具山野猛兽之气,对日寇又有家破人亡之恨,悉心教导之余,弟常以惊人之成长而窃喜。 暗叹假以时日。
必能成为党国之栋梁,若真如此。 弟纵死无怨矣!”
到现在戴安澜都能清楚的默背出信里的这段话,因为直到谢晋元在孤军营遇刺身亡的消息传来,他才知道,原来这一封信,已经是谢晋元写给他的遗书。
他在信里专程提到雷震,更是隐隐有着为自己这个徒弟寻找出路。
从得到谢晋元遇刺身亡消息地那一刻开始,戴安澜就在等待一个名字叫雷震的年轻人,带着谢晋元身为一个军人未了的心愿,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一方面是出于对谢晋元的尊敬和同情,另一方面,戴安澜真地想看一看,能够让谢晋元这样一位师父都暗自窃喜,甚至是在信里大加赞赏的徒弟,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伸手轻轻按了一下放着那封信的口袋,戴安澜在心里发出了一声轻叹,“雷震,我已经等了你八个月时间了,可你到现在也没有来。
看来这场远征缅甸地战争,你是赶不上了!”
是的,在戴安澜的心里,雷震是真的赶不上这场注定要载入中国史册的战争了。
第二天,天还是蒙蒙亮,二百师全师官兵,已经静静的集中在操场上整装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