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请君入瓮

侦探乔恩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昨天晚上拉米法城下了一场大雨,整座城市好似都浸在了雨中。那短暂地缓解了人们心中的燥热。然而奇妙的是,在这一场雨过后,天气又迅速回归了原本的热烈模样,好似太阳就这么喜欢这座城市。

……或许拉米法城的居民宁愿太阳别这么喜欢自己。

总之,乔恩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好。雨声扰人,但更加扰人的或许是他们今天要做的事情。

乔恩颇为耗费了一点功夫,才找到一个混进菲尔莫尔家族博物馆的办法——这个博物馆周六将要迎来一批访客,因此需要数量更多的守卫和保安来维持秩序。

乔恩换了个身份,将自己巧妙地安插在这个队伍之中。他现在之所以这么困,是因为从早上五点钟开始,他们这批新的守卫就开始了长达五个小时的培训,直到上午十点才散开去吃了顿午餐。

从十一点开始,他们就得按照菲尔莫尔家族的安排,分散在博物馆的四处,完成自己的任务。

乔恩的位置在二楼侧面的一个房间外边,他得在这儿守门。

这间博物馆的三楼并不对外开放,一楼和二楼都拥有着为数众多的藏品,其区别则在于收藏的时间——一楼是这个家族来到康斯特公国之后收藏的,二楼则是之前。

乔恩身侧这扇门内的房间,收藏着一些雕塑。在他身旁的一个小型告示牌上,一段文字讲解了这个房间的相关历史。这里面的藏品都来自于一个名为埃弗雷特·菲尔莫尔的人。

乔恩盯着告示牌看了一会儿,又不太感兴趣地挪开了视线。

他此时使用的身份是个三十岁左右、身材消瘦但目光严肃的男人——他得说,在一定程度上,他模仿了诺埃尔教授那种严肃冷淡的模样——这副样子似乎取信了菲尔莫尔家族的人。

他顺利加入了这批新守卫的队伍,不过……

他左顾右盼,随后露出了一个十分玩味、饱含深意的笑容。

这批新守卫中,似乎并不只他一个人别有目的。

守卫们纷纷到位。中午十二点左右,今天将要到访的访客陆续到来。他们的人数并不少,贵族家庭基本都是全家到齐。那也意味着他们不可能一股脑地同时游览,必定得分开行动。

菲尔莫尔家族的人也出现了许多。他们恐怕得一人负责接待一个家族。所有人此刻都聚集在一楼的会客厅,发出吵闹又永不停歇的声音。不过那些声音传到二楼,就只剩下了一些窃窃私语。

乔恩凝神听了一会儿,但并不能听清楚。他无趣地摇了摇头。

他的位置很靠里,是一个转角。如果没有人特地跑到他这里来看一眼的话,那么没人会知道他这边的动静。

他又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看守的这间房间的告示牌上。

埃弗雷特·菲尔莫尔。生于沉默纪晚期,卒于雾中纪早期。曾经是菲尔莫尔家族的族长。他喜爱雕塑,一生收藏了数座雕塑,都是极为昂贵珍惜的大师之作。

不过这倒不是乔恩关注的事情。他只是注意到埃弗雷特的生卒年,然后十分惊讶地意识到,这似乎与菲尔莫尔家族来到康斯特公国的时间对上了号。

换言之,就算埃弗雷特并非主导了此事,他也必定参与了整个过程。

这个房间位于二楼,说明至少在菲尔莫尔家族内部,他们将埃弗雷特归于"康斯特公国之前"那一类。

因此,乔恩多少有些好奇,这一间房间里的藏品,会暗示菲尔莫尔家族离开萨丁帝国的原因吗?

在他沉思的这片刻功夫,一楼的那些贵族似乎已经分成不同的队伍,开始在这间庞大的家族博物馆中游览了。一些声音已经朝着二楼来,乔恩听见不少人对于菲尔莫尔家族的恭维。

有一批人往乔恩这边的房间走,乔恩听见领头的那个菲尔莫尔家族的人,称呼另外一个人为格兰特先生。

…格兰特?

那群人走过拐角,已经出现在乔恩的视野之中。乔恩若有所思地瞥过去,瞧见一个熟悉的年轻女士的身影。

…在格雷森事件爆发的时候,乔恩曾经以侦探的身份,在皇宫晚宴的后厨见到过多萝西娅·格兰特。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当然,此刻乔恩已经认出了多萝西娅,但他现在却并非使用侦探的容貌。

他沉思片刻,暂时没有做出什么,只是在那名菲尔莫尔家族的人过来开门的时候,默默往旁边让了一步。

但是这一步让他恰好挡住了窗外的光线。这人拿着一把钥匙,试了好几下也没将钥匙插到锁孔里,只好眯着眼睛寻找着锁眼的位置,一时半会儿也没察觉出什么问题。

"先生,需要我来帮忙吗?"乔恩礼貌地问了一句。

那人这才瞧了瞧乔恩,他突然恍然大悟,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不正是你挡了光吗?往旁边站站!"

乔恩便低声道了歉,然后又往旁边走了一步。访客们此时已经四散着站在门口附近,乔恩这一步让他站到了多萝西娅·格兰特的身边。

多萝西娅因为乔恩的行动而下意识瞥过来一眼,乔恩恰巧在此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胸针——八瓣玫瑰胸针,朝多萝西娅快速地展示了一下,然后又放回口袋。

多萝西娅下意识停顿了一下,她的目光在乔恩身上定格了片刻,在被其他人察觉到异样之前,就收了回去。

菲尔莫尔家族的人开了门,然后让访客们走进去。他让乔恩守在门口。

乔恩听见里头人的对话与惊叹。他好奇地侧过身往房间里瞥了一眼,也不由得感到些许的惊讶。在光线略微昏暗的房间里,一座座近乎真人一般的灰白色雕塑就立在那儿。

它们容貌各异、表情鲜明,但大多是痛苦而绝望的。它们的肢体语言似乎显示出,它们处于一种极端的困境或者困惑之中,正不可思议地挣扎着。

那种扑面而来的令人室息一般的极端苦痛,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片刻。

".…这令人印象深刻。"其中一名访客喃喃说。

多萝西娅皱了皱眉,她显然不太喜欢这个房间的氛围。在众人四散开来观赏的时刻,她与她的爷爷走到了门口附近。

于是她趁机问∶"爷爷,我们只能这么一个一个房间游览下去吗?"

"这不是很好吗?"

"但是天气太热了。"多萝西娅叹了一口气,"这里连空气都显得闷热和污浊。

"最多只是两个小时而已。"阿道弗斯格兰特安慰她说,"一会儿我们就会去三楼了。

多萝西娅这才点了点头。

三楼?

门外听到他们对话的乔恩不由得心中一动。

菲尔莫尔家族博物馆的三楼是不对外开放的,据说里面收藏了一些相当私密的资料以及过于珍贵的藏品。

等会儿这群贵族就要去三楼?为了那场可能的私下交易会?

最晚三点,他们就会过去。乔恩心想。不知道诺埃尔教授那边怎么样了……是否来得及?

事实上,来得及。

下午一点半,班扬骑士长与其他往日教会的骑士们一起,制伏了两名突然发疯、想要用自己的鲜血在拉米法大学主城堡的墙壁上画画的画家。

惊魂未定的其他画家,以及拉米法大学的教授们,也被往日教会的教士搀扶着坐下,慢慢缓和着自己的情绪。

整个过程中,西列斯与琴多只是暗中处理了一些细节。

比如琴多让那两个发疯的画家对方向产生混乱,原地自己打转,没真的将鲜血涂到墙壁上;再比如西列斯提前就和诺兰·赫斯特打好招呼,转移了一些人的注意力,以免他们受到污染。

在班扬出现之后,他们就功成身退,没有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这群画家在下午一点的时候抵达了拉米法大学的主城堡,接待他们的人是拉米法大学的校长、不同院系的院长等等。

一开始的事情显得十分平静,他们绕着大学走了一圈,也谈及了在大学内开设美术学院的事情。一些仍旧在校的学生以及教授也好奇地朝这群参观者投来关注的目光,偶尔还有人跟着走上一会儿。

西列斯和琴多混在其中,并不显得醒目。他们只是遥遥地关注着这群人的动静。

至少到这儿,进展还十分顺利。

但不知怎么的,在他们打算进入主城堡的时候,有两名画家就像是突然发了疯,不约而同地大喊大叫,还从口袋里拿出刀子往自己的身上乱划乱砍。

那场面吓坏了其他人。

他们拿出了小小的泥碗,接满了自己的鲜血,然后大概是要用画笔蘸取血液来作画。

班扬等人就是在这个时候赶来的。

他声称自己今天因为某些事情,来到了拉米法大学附近的一家小教堂——附近的确有一家教堂-但是却听见拉米法大学内似乎有混乱的尖叫声,因此就过来看看。

他没想到真的能在这儿抓到发疯的旧神追随者。

在场的人们面面相觑。

事实上,他们被吓了一跳,也完全不晓得自己是否发出太大的动静,甚至于尖叫了。他们各个都是体面人,哪想到今天会有这种场面出现。

在这中间,最为后怕的恐怕就是诺兰·赫斯特这位文史院的院长。他惊愕地望着倒在地上,那两个虚弱又激动的画家,整个人都懵了。

对于西列斯认为今天会出事的说法,他此前仍旧只是半信半疑,但是现在却真的闻见城堡内浓郁的血腥味.….他感到一阵晕眩,甚至想叶。

他的面前闪过一个身影,挡住了他望向那两名画家的视线。是班扬骑士长。

"您不要再看他们了。或许会受到什么影响。"班扬温和地告诫着他。

……我…我明白了。"赫斯特紧张地点了点头,他缓慢地深呼吸着,他有点犹豫地问,"骑士长先生……我记得,最近是不是有一个用以祛除精神污染的仪式?我有点担心……今天这种场面……"

他说的很含糊,但是显然是害怕自己或者其他人受到污染。

班扬点了点了点头,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难以察觉的古怪,他只是说∶"是的,您如果需要t话,回头可以到往日教会来问问。"

他心想,这可就是您认识的那位西列斯.诺埃尔教授发明的。

……骑士长先生突然感到,自己好似窥见了诺埃尔教授那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他忙了一阵,包括处理那两个发疯的画家,以及安抚在场的人群。这种事情对骑士们来说轻车熟路,而那两名画家现在似乎也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

在他们被带出主城堡,被外头炽烈的阳光照晒到的时刻,这两人甚至发出了一声夸张的惨叫,好似他们注定只能躲藏在阴影之中。

西列斯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不过还没来得及深思,班扬骑士长就找了过来。

班扬的目光中流露出了那种郑重而严肃的情绪,他说∶"没想到这群旧神追随者会如此大胆……他们似乎一直在涉及与''艺术'',尤其是''画作''有关的事情。"

西列斯也点了点头,他补充说;"或许他们似乎早就肛上拉米法大学了。''

班扬不由得一怔。

"昨天我和琴多来了大学一趟,然后仔细地在主城堡里走了一圈。"西列斯说,"我们发现,在主城堡每一层的走廊尽头,都放上了一些空白的画框和画布。

"上午我找了个机会询问了赫斯特院长,也就是文史院的院长,他说这是那些前来参观的画家要求的,他们似乎是打算现场作画,作为这次活动的一个结尾。

".这种做法显然预谋已久了。"

班扬吃了一惊,他说∶"那两名画家本来是打算在那些空白画布上作画的吗?"

"似乎是这样。"西列斯说,"不知怎么的,他们就提前发疯了。"

班扬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回头大概会仔细讯问一下这个问题。

不过西列斯实际上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心知肚明。

他也知道,班扬能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那两名画家不知道怎么地、莫名其妙地,就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