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过去,比起昨天晚餐时候偶遇的模样,现在的安布罗斯显得憔悴了许多。
他几乎怒发冲冠∶"你在说什么,水手?你不愿意出海?这风暴明明已经过去了你为什么不愿意出海?"
"用我的生命来为你赚钱吗,贪婪的商人!"水手同样大声斥责说。
他们对话的时候使用的都是米德尔顿的语言,因此西列斯是在约翰尼的翻译讲解之下,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若有所思地瞧了瞧那边的情况。
周围围着不少人,都在围观这场争吵。不过从他们站立的位置以及目光来看,他们显然都站在那名水手那一边。
风暴过去,安布罗斯想要船队尽早启航,但是水手们却不乐意。西列斯没瞧见船长,那么这水手的说法可能就是船队的整体意见。
而安布罗斯对此似乎完全无法理解。
毕竟,风暴已经完全过去,天气彻底放晴,这是一个适合出海航行的时机。但是船员们却不愿意离开金斯莱。
约翰尼在为西列斯翻译的同时,也露出了些许的困惑。他显然如同安布罗斯一样,不理解船员们为什么会如此固执,甚至认为此时出海就将要失去自己的生命。
他瞧出西列斯也同样十分困惑,便主动询问了附近看热闹的金斯菜人。他会说米德尔顿的语言,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是年轻时候离开米德尔顿的人。
于是那人犹豫了一下,就用简短的一句话解释了这一切。约翰尼听得发愣,但随后也将那话的意思转达给西列斯。
"他说,"约翰尼翻译着,"风暴的第二天,人们如果出海的话,就必定会被海洋吞噬。
翻译完,约翰尼自己也嘀咕了两句什么,像是在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
西列斯反而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悟。
如果深海中的南祭发生的时候都必然伴随着风暴,那么"阴影"就必定在风暴前后徘徊于大海之上。在那个时候出海航行,指不定就会碰上"阴影"倒映在海面的影子。
此外,港口会在风暴来袭的时候灭灯,恐怕也是基于这种原因。说不定曾经就有某个港口在风暴来袭的时候未曾灭灯,然后吸引了"阴影",进而毁于一旦。
…他突然想到,向导艾萨克和翻译约翰尼曾经跟他说过,他们两个是因为家乡的饥荒才会前往康斯特。但米德尔顿靠海,如果出海捕鱼,那么也不至于出现什么饥荒。
而现在,西列斯则意识到,如果海洋上频繁出现风暴,"阴影"徘徊,而米德尔顿人又没有种植农作物的习惯,那么还真有可能发生严重的饥荒。
这种猜测让西列斯心中生寒。因为他意识到,这世界的神明给普通人带来了无可避免的灾害。
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如果昨天晚上自己没有基于谨慎而选择不开灯的话,那么等待他的结局,说不定也是不怎么美好的。
那深海上徘徊着的阴影,也同样笼罩在与海洋息息相关的人们头上。
西列斯曾经听闻安布罗斯提及最近金斯莱的捕鱼数量突然减少,恐怕就是因为这段时间频繁发生的海洋风暴,让金斯莱的渔民们不敢出海。
不过,商人安布罗斯似乎无法理解这一点。他与那名水手沟通无果之后,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港口。他看起来正在气头上,想要做点别的时候来弥补他每天的金钱损失。
西列斯怀疑他说不定会用高价聘请那些乐意在今天冒险出海的渔民。不过这种事情也说不准,
只是一个晃眼的时间,西列斯就没再瞧见安布罗斯的身影。周围人也慢慢散去,其中一些金斯莱人露出了一种不出意料的、粗鄙的轻蔑之情,那表情是对着安布罗斯去的。
那仿佛是在嘲笑一个不懂得大海危险的外来者。但与此同时,他们也不乐意将一切解释得非常清楚,因为那是所有金斯莱人,甚至所有米德尔顿人共同保守的一个秘密。
对此,西列斯不禁感叹些许的惊叹。米德尔顿人每一个都是保守秘密的好手。
很快,人群散去,西列斯也跟着约翰尼一同去购买船票。这一次发生的小小冲突没引起任何人的重视,甚至有人直接遗憾地嘀咕着什么。
西列斯怀疑他们是想看到更加严重、甚至见血的冲突。
他们很快就买好了船票。
果不其然,即便在客运那边的售票窗口,最早出发的船只都是明天早上。今天压根没有任何船只出港,最大胆的也只敢在港口附近转悠一下,就像是活动一下人的手脚一样。
他们购买了明天下午两点出发前往贝休恩的船票,抵达的时间则是后天下午四点。他们需要在船上过一夜。
贝拉教授那边给到的可用资金非常充裕,同时他们这一行人估计都没坐过这样的大船,指不定会晕船,于是西列斯便选择了能让他们比较舒服的豪华船舱。
那是一人一间的舱位,总共也只有三十来个,他们一行人就占了二十六个。
售票员女士惊讶地说了一句什么。
约翰尼顺口解释说∶"她是在说,如果我们晚一点来买船票,那说不定就买不到这艘船的船票了,因为那是十分热门、前往贝休恩的客运船只。''
在离开港口的时候,约翰尼向西列斯解释了那艘船名字的含义∶"''远海''。可以这么解释。人们总是相信,神明会在遥远的海洋深处,庇佑着我们。"
西列斯微微一怔。他不禁想,可是,那遥远的海洋深处………
却只是有一群疯狂的旧神追随者,以及一位很有可能满怀恶意的神明。
他在心中叹息一声,终究没有将这话说出口。
回到旅馆的时候,时间也才九点多。他们与向导艾萨克汇合,确认了一下明天的出行方案。其余人还在睡,于是交换了信息之后,他们也就各自回到房间里。
西列斯再一次站在窗边,凝望着窗外的海洋。
即便风暴已经停歇,即便此刻晴朗天空下的海洋显得比昨天美丽得多,但是他曾经望见的那一幕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中。
他想,既然今天是水手们都公认的"危险时间",那么他恐怕也不应该现在与骰子沟通。明天上午会是一个更好的时机,恐怕大家也不会在那个时候出门,毕竟这是更为陌生的土地。
此外,是否要今天晚上进入深海梦境.….
西列斯在这个问题上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决定谨慎一些,别在这个时候冒险。
幸好在与琴多分别的时候,考虑到种种原因,他没提前说自己会在抵达金斯菜的当天就通过深海梦境和琴多联系,不然的话,现在琴多恐怕要担心到直接冲过来了。
明天是处理这些事情的更好时机。
决定了这些之后,西列斯也松了一口气。他思索着自己今天要做的事情,最后突然意识到,这似乎是他难得无所事事的一天。
这反而令他有点不习惯了。
他只能看看书,顺便写写小说聊以打发时间。
出发的时候,他已经将《加兰小姐的梦中冒险》春假期间的连载内容寄到了报社那边,不过,等到春假结束,他仍旧需要赶稿。现在稍微写一点也是不错的选择。
当时他也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既然诺娜成为了加兰,那么这篇小说的进度会不会影响现实中加兰的精神状态?
为此,他在前面那部分连载的内容中,特地仔细斟酌了一下内容,免得影响加兰的自我认知;并且也格外叮嘱了一下往日教会那边,别让加兰瞧见那些故事。
不过不久之前,他与加兰在梦境中见了一面,他意识到加兰已经摆脱了小说对于她的束缚。
在一开始,加兰只是把自己当成了小说中的主角,但是后来,她又意识到自己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与虚幻故事里的加兰截然不同。
想到这里,西列斯不由得意识到,这也可以说是一种……虚实之间的转换?
或许他明天可以问问农场里的人偶。
这件事情对于西列斯的帮助是,他不必在创作小说的时候有任何的顾虑了,不过他也在心中暗自告诫自己,以后不要将身边人的一些特征代入到小说里。
他创造加兰这个角色的时候,的确参考了诺娜的一些表现,因为他只认识这一个小女孩。但是,或许就是这样的参考,让诺娜最终能够将自己当成加兰。
或许结果是好的,但也同样出人意料。西列斯认为自己以后还是更加谨慎一点比较好。
这一天的时光,就在这样的阅读、写作、吃饭,以及观察窗外的金斯莱城市与居民中度过了。不得不说,异国的风景也的确给了西列斯一些灵感。
或许下一本小说,他就可以描写一位踏上旅途的成年男人?成年人的性格也更好描绘一些,同时这也能防止再出现加兰这样的意外。
这种灵感只是在他的大脑中一闪而逝。毕竟,如今距离加兰小姐的故事完结也还遥遥无期呢。
……不过,他的第一本小说推动了安格斯凯斯踏上复仇之旅,第二本小说使得诺娜成为加兰;第三本小说,又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时间临近傍晚,西列斯打开怀表看了一眼时间,然后打算起身去吃晚餐。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无意中瞥见窗外的一件怪事。
他仔细去观察,这才意识到,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是金斯莱港口那边的情况。
一艘船,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港。
西列斯不由得一怔,心想,明明不久前他才听人信誓旦旦地说,风暴后的第二天人们不应该出海,那可能让船只被大海吞噬。但是,现在却有人铤而走险了吗?
不久之后,他在旅馆的餐厅里,听到向导艾萨克提及更多有关这艘胆大包天的船只的消息。
那艘船的船长,被称为"声名狼藉的加勒特·吉尔古德"。他没有父亲,由他的母亲独自抚养长大。他小时候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长大之后就更加令人心生厌烦。
他是那种在盛大宴会上,人人都欢呼雀跃的时候,突然故意把桌子上的美食掀翻,然后以此为乐的人。连他的母亲都吃不消他这样的性格,之前就已经断绝了与他的来往。
在米德尔顿的环境下,加勒特这样的性格就更加不讨喜,完全不受到其他人的待见。不过他自己似乎也不在意此事,反而慢慢以这种永远活跃、津津有味的姿态,投身于远洋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