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列斯在中午十二点的时候踏入豪斯维尔街18号。而不久之后,埃里克·科伦斯就出现了。
西列斯有些意外地与他打招呼,因为通常来说,他的朋友们都是在一点左右才陆续来到52号房间。西列斯一般会来得早一些,因为他习惯在三楼吃顿午餐。
"下午好,埃里克。"
"下午好,教授。"埃里克走到西列斯的身边,并且说,"不过,我今天这么早来是有原因的。"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西列斯
西列斯一怔,随后心中便浮现出一个可能性。他接过那封信,看见那略微有些粗糙的信封上,果然出现了一个他眼熟的名字。
-路易莎.兰普森。
在"初雪之光"号列车上,解决了兰普森先生的死亡之谜后,西列斯曾经给路易莎·兰普森夫人留下一个通信地址,即米尔福德街13号。
在西列斯刚刚回到拉米法城的时候,他就已经问过埃里克,那边是否有人给他留下信件,但当时并没有。将近一个礼拜过去,他今天却收到了来自路易莎的信件。
对此,西列斯产生了颇为不祥的预感。如果没出什么事,那么路易莎恐怕不太可能会给他写信,毕竟过去这么久一段时间里,那边都没有任何音讯。
他请埃里克稍等,然后拆开信封查阅其中的信件。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纸上笔记潦草、墨迹晕染,或许是被泪水,或许是被雨雪。
他快速地浏览了一遍,然后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路易莎的孩子去世了。
按照信中的说法,路易莎大概是在十月底的时候就回到了拉米法城,比西列斯更早一周左右。在过去的两周时间里,随着天气逐渐转冷,这个孩子的精神状态也突然急转直下。
不久之前,在拉米法初雪的那个夜晚,这个年轻的男孩从家里狂奔出去,路易莎根本措手不及。昨天下午,他的尸体在坎拉河的沿岸找到,已经被彻底冻僵了。
不好说他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死的,路易莎的信中也没有明确写出来。她怀着巨大的悲痛与绝望给西列斯写信,不是为了求助,只是在最无助最迷茫的时候,分享自己的悲痛。
她邀请西列斯前去参加她的孩子的葬礼。明天上午八点,在西城的往日教会的某座小教堂。
西列斯阅读完整封信,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埃里克在一旁问∶"发生了什么?"
"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的,''初雪之光''号列车上的那对夫妻吗?"西列斯问。
埃里克点了点头。
他的确知道。他们都知道诺娜的事情,所以西列斯在分享自己无烬之地的经历的时候,也格外提及了兰普森夫妇的故事。
西城的地下帮派仍旧在收集古老的时轨。
西列斯便说∶"他们的孩子…过世了。"
埃里克轻轻吸了一口气,忍不住说∶"那么年轻.
"是啊。那么年轻,却也已经无法度过这个冬天了。"西列斯说,他望着窗外的冬景,"这太令人遗憾了。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在最初的遗憾情绪褪去过后,西列斯逐渐感到了些许的疑惑。
在过去的这几周时间里,那个孩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的精神状态会突然恶化?为什么会疯癫地跑出家门,最后死在坎拉河沿岸?
他的死亡,究竟是生理意义上的精神疾病,还是涉及了某些超凡因素的影响?他是否接触到了失控的时轨7
这都是问题。而这些问题,恐怕只有等到明天去往他的葬礼上,才能从他的母亲口中打听。如果路易莎的精神状态不好的话,那么西列斯恐怕也不忍仔细询问。
过去几周的时间里,路易莎失去了丈夫与孩子。
仅仅过去几天时间,西列斯就将参加第二场葬礼。这果真是一个严寒的冬天。
由于路易莎的这封信,当其余人陆续抵达的时候,房间里的气氛也仍旧可以说是颇为消沉。
富勒夫人十分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便问∶"怎么回事?"
西列斯便将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其余人都露出了叹息的表情。
年轻的达雷尔·霍布斯呆呆地说∶"那个孩子……和我差不多大吗?"
"或许比你还年轻一些。"西列斯低声说。
达雷尔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说∶"真可怜。"
安吉拉也叹了一口气,她说∶"我已经听闻不少长辈重病的事情。即便是贵族也是这番模样,更不用说平民了。人们都不怎么好过。"
富勒夫人也点了点头,并且说∶"过去一周我参加了两场葬礼,一名贵族和一名商人。
西列斯微怔。他以为富勒夫人也参加了卡尔弗利教授的葬礼,但随后富勒夫人仔细提及了这两场葬礼,西列斯这才明白,那是另外两个人。
安吉拉忍不住有些咋舌,她说∶"这有些夸张。不过……这好像也不是……"
她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于是露出了一个十分微妙的表情。
富勒夫人瞧了她一眼。
达雷尔睁大眼睛,催促说∶"别打哑迷了!"
于是安吉拉有点心虚地笑了笑。
富勒夫人平和地笑了一下,然后说∶"这涉及到康斯特公国高层的一些权力斗争。"
这话令他们都感到了一些意外。
富勒夫人接着说∶"现在的大公是十四年前登基的。当初有不少贵族实际上更加支持大公的兄长。不过最终,那位公爵继承人却不知所踪。
西列斯静静地聆听着。他曾经听卡罗尔提及过关于康斯特大公的位置的问题。据说黎明启示会在幕后支持当代大公,因此他才能够顺利继位。
但不管如何,权力的斗争从来都不是在那一刻便尘埃落定的。事实上,在那之前和在那之后,纷争从未停歇。
"十四年过去了。"富勒夫人说,"大公已经坐稳了位置,而当年那批反对他的贵族们……也到了该迎接死亡的年纪。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一个值得利用的寒冬。"
达雷尔眨了眨眼睛,不自觉发出了"哇"一声。
埃里克有点担忧地说∶"这是否意味着…….近来拉米法城内的氛围可能不怎么太平?"
年长者和年轻人关注的焦点果真绝不相同。
"有这个可能。"富勒夫人说,"唯一的问题是,我们并不知道那些老贵族们,会将反扑进行到什么地步。又或者……他们是否会借助启示者的力量。"
他们都沉默了片刻。
安吉拉小声地补充说∶"此外……你们还记得吗,枯萎荒原开发计划,会拥有配套的拉米法城内开发计划。有一些风言风语认为,大公是想要趁这个机会,彻底将权力收回到自己的手中。"
西列斯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想到了西城的地下帮派。
达雷尔左右看看,看见大人们都陷入了思考,不由得说∶"复杂而肮脏的成年人的世界。"
安吉拉朝着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说∶"你早晚有一天也会遇到这事儿。"
达雷尔耸耸肩,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态度说∶"我是第三走廊的启示者。我做个打手就行。
几个成年人都将目光聚集到他的身上。
达雷尔呃了一声,然后说∶"我的话很奇怪吗?"
"只是不像你说出来的。"安吉拉古怪地说,"你真的是达雷尔?你不应该是一个暴躁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吗?"
"谁是小屁孩!"达雷尔气愤地说,"别随便污蔑我!"
"那你怎么会突然产生这种想法?"埃里克问。
达雷尔突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挤出了一句话∶"冬天到了。''
"是的。"他们纷纷点头。
达雷尔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有许多人死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不仅仅是因为…启示者的关系。就只是这么……平平常常地死了。"
他缓慢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马歇尔中学……就是我所在的中学,尤金老师过世了。"
安吉拉发出了一声惊呼,她惊愕而悲伤地说∶"怎么会!我完全不知道这事儿。"
达雷尔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他说"我也是在学期刚刚开始的时候听说的。因为下雨,所以尤金老师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么多人死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而你感到你在生死面前如此渺小。"富勒夫人低沉地说。
达雷尔动了动嘴唇,最后坦诚地说∶"是啊。富勒夫人。多么可怕的死亡。我们却根本无从反抗。我有些不想……面对这个事实。抱歉。"
年轻的男孩突然道了一声歉。但他们都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都沉默了片刻。
最后,安吉拉看气氛实在不怎么好,便说∶"那由我来讲一个好消息吧。"
"什么好消息?"埃里克问。
安吉拉眨了眨眼睛,然后语气变得轻快起来∶"还记得那个金盏杯吗?"
他们都证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在布鲁尔·达罗死后,曾经有侦探去达罗家族附近调查。附近邻居的仆人在垃圾桶里捡到了一个雕刻着金盏花的杯子,以及长长的假发。
"冬假之前,我拜托米莉——就是米莉森特·奥斯汀,我的一位朋友,她喜欢研究这些花花草草的。总之,我拜托她去查一下与金盏花有关的概念。"
这话让他们都来了兴趣。
西列斯问∶"所以,奥斯汀小姐查到了有用的信息?"
"是的。"安吉拉点了点头,"其实一开始只是找到了一些很普通的概念,我们都认为那没什么价值,比如金盏花被认为可以产生预言梦境.…听起来十分异想天开。
"但是我们后来在一本古书上,找到了一个十分有意思的说法。你们都见过金盏花吗?"
他们都点了点头。那是一种菊科植物,花瓣的颜色通常是十分亮眼的橙色。
安吉拉便继续说∶"或许是因为金盏花这种过于明媚的色彩,所以,有人将这种植物称作为''太阳的新娘'',认为那种色彩是太阳倾心的证明。"
…"太阳的新娘"?
西列斯不禁一怔。
安吉拉继续说∶"我们之所以认为这条信息有价值,是因为……布鲁尔的死亡与他的未婚妻有直接的关联,而这个别称又预示着,金盏花似乎与星辰有关。"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
西列斯缓慢说∶"星辰与光芒之神,露思米。"
他想,原先布鲁尔曾经提及的,他家族中的记载——高空的混乱线条,乌云中藏身的东些就足以令人想到露思米。而金盏花,那似乎从另外一个角度证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