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屿原本睡得好好的,是忽然间惊醒的。
而让他惊醒的主要原因是后脑勺熟悉的压力没有了。
压力没有了,也就意味着口罩没有了。他目前人生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仇恨成为了滋养他生长的唯一养分。无论是获得优等生的资格还是第一批荒漠外出的资格,都指向一个目标。
变得更强,杀了他们。
看不见的恨意交织笼罩,化为实体,就是这个金属的面罩。一旦除去,并没有让杨屿感觉如释重负,而是万分难忍。
这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了,可是却被戚洲轻易而举地卸掉。
“举,举。”戚洲也没想到杨屿这么快会醒,对视之后,低着头瞟他。他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但是动不了,杨屿咬着自己的手指尖不肯松口。
“疼,我疼。”于是他说疼,“手疼,手疼,举不咬。”
面前是戚洲的小脸,嘴里好像含了个东西,是戚洲的手。杨屿没撒口,就这么咬着,似乎在发泄自己憋太久的愤恨。口罩没有了,他只能拿戚洲撒气,可是面前的手和自己的手不太一样。
自己是哨兵的孩子,在家里和军校里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洗衣服或者打扫卫生。但是大向导的儿子显然不一样,戚洲的手白白软软,连一点伤疤都没有。
手背上还有淡青色的血管。
“知道疼了?”但也只是咬了一下,杨屿就把他的手拿出来了,但是让他去摸自己的嘴角,“你不能光看别人的眼睛,还学会看别人说话的表情,话可以骗人,表情不会。”
戚洲抿着嘴,缩着手,扭着肩膀往被子里面藏。“不学。”
“你知不知道军校里多少人笑话你?你以为他们对你的好是真的好么?一路上你和多少人打招呼了?”杨屿忽然咬了一下他的指尖。
好疼,戚洲吓得将手缩回。“不咬,举不生气,他们……好。”
“我能不生气么?”杨屿将他快要缩回去的手又拉过来,摸自己下垂的嘴角,“生气,不笑的时候,人就在生气,不管他说的有多好听,这就是生气了。他们都不是好人。”
干净的指尖摸到了杨屿的嘴角,尖尖的。嘴唇很薄,可是往下垂的时候仿佛闷着气,于是戚洲点了点头,将这个表情和咬人的疼联系到一起。
咬疼了自己,就是对自己不好,这个表情就是对自己不好。
“举好,他们不好,举好。”戚洲将腿往他身上放,学得漫不经心,对杨屿的话也不是完全相信。
一直以来,学校的同学都对自己非常好,上课时,他们会给自己最好的位置,吃饭时,他们会让自己先拿,就连发小莓果了,他们都把最大的留给自己。
他们还夸自己聪明呢。
“这还差不多。”杨屿忽然笑了一下,但只是一个示范性质的笑容,“如果这样和你说话,就代表很开心。”
说完,他轻轻地捏了下戚洲的手。
“开心,举……现在开心。”戚洲好像有点明白了。
人的发音也会跟着表情有所变化,如果是高兴的,那声音可能会非常好听。但是自己听不到,所以杨屿用这种方式给自己解释了语气。
“现在明白了么?”杨屿放下了戚洲的手,“还有,不许摘我的面罩。这是我死都不摘的东西。如果让我摘下它,我宁愿在战场阵亡。”
“不死,举不死,举开心!”戚洲的手刚刚被放开就立马抓上去,不仅抓上去了,也扑了上去,抱住杨屿咯咯地笑。他今天格外高兴,摘下了杨屿的口罩,看到了梦寐以求的脸,还摸到杨屿的嘴角,种种高兴加在一起,戚洲的幸福感被放大了。
于是,他用自己的嘴去压杨屿的嘴,这应该是表达高兴的方式吧。
毕竟他曾经见过秦清叔叔这样压住了爸爸的嘴,爸爸没有躲,爸爸当时的表情是很高兴的。
可是杨屿却愣住了。
他的世界在这一秒被戚洲按下暂停键。
戚洲在干什么?他在干什么!如果说以前的额头亲亲已经是自己接受程度的极限,这一次,极限被戚洲当场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