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枯树冠里爬出来,脱下青灰色道袍挂在树枝上,用拂尘掸干净尘土,然后脱了中衣,将外袍重新裹上。那身还算干净的中衣被他拖着在挂满晨露的草丛和枝叶间拖了一圈,沾得湿透了才拿回来,从衣角开始一点点拧出水来喝。
露水清冽甘甜,他又渴了一天一夜,喝起来真是不啻甘霖。用中衣收集几次露水,痛痛快快地喝了一顿,小道士整个人都精神多了。苍白干裂的嘴唇被水濡湿,回复了原本的粉嫩软糯,嘴角天然便向上翘着,不笑也带三分笑意;一双细细弯弯的狐狸眼也清醒过来,流盼之间光彩照人。再把脸上的灰擦一擦,头发重新梳理整齐,拂尘往手臂上一搭,仍然是一副世外仙真的派头。
可惜现在不能下山摆摊,不然就能把早饭挣出来了。邵宗严摸了摸饿得咕咕响的肚子,哀叹一声,认命地去往林子深处找吃的。
好歹是在深秋,林子里虽然没有果树,却有几株老松树,枝头挂着成熟开裂的松塔,松树皮剥下来的话,背面白色那一层刮下来也能填填肚子。树下还能捡到深棕色的菌子,他还在山门时常跟着师兄们捡,煮汤或者素炒都极鲜香,可惜眼下不方便生火,只能生吃了。
他把松蘑根掐掉,擦掉伞盖上的露水,正待尝尝味道,头上忽然传来一声空明飘渺的声音:“少年,我看你根骨清奇福缘深厚,要不要……”
久历追杀的人被这一声惊醒,立刻纵身而起,把蘑菇当暗器扔向声音来处,提起衣摆拔腿就跑。然而没跑几步眼前便是人影一闪,一名仙风道骨的白发道者挡在他前行的路上,含笑问道:“少年,想修仙吗?”
……
这光景,这对话,略有些……荒谬吧?
邵宗严自己就是炼制长生不老丹的那种妖道,格外清楚仙道难求,想求仙的不是被人骗就是变成骗子的同伙,面前这道士又是哪种呢?看他的脸倒蛮年轻的,头发不会是染的吧?
他迟疑着没出声,白发道士却像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笑问:“你是不是桃花运极旺,走到哪里都有人倒贴,哪怕不求名份也要跟在你身边?这些人还经常有家人或是前情侣对你心怀恨意,非要拆散你们不可?你是不是亲缘寡薄,飘泊不定?你是不是经常受人欺辱,无法护住自己所爱的一切?”
……这道士到底是真能掐会算,还是跟那群来捉他的人是一拨儿的,打听清楚了他的底细?
邵宗严长长的眉毛皱成一团,似笑非笑的嘴角也冷冷抿了起来,然而看起来还是一副风流蕴藉的勾人模样,完全没什么威摄力。道士收敛笑容,悲悯地看了他一眼,叹道:“这是你的气运使然,这辈子注定桃花不断,受人欺凌,直到有一天遇到像我这样的世外高人点拨,才能洗心革面从头来过,踩着敌人的尸骨、抱着敌人的女人,杀出一条王者之路。”
第2章 打工
许久,邵宗严才轻飘飘地哦了一声,转头就走。
“哎哎,年轻人怎么这么大脾气?你走得了吗?下面还一堆等着你的人呢,要不是我把他们拦在山下,现在你脖子上已经套上铁链了!”说话间白发道人再度出现在他眼前,右手一展,四周的荒山野林就幻化成了下山那条小路的出口,几个追了他不少日子的武林中人正在来回巡逻,等着他自投罗网。
这可真的是神仙手段,这老道居然不是他们这样的骗子!邵宗严屏住呼吸,激动得脸颊泛红,细细长长的狐狸眼也睁大了少许,习惯性地把拂尘一摆,躬身施礼:“前辈是哪一派的仙真?小道玄炼宗邵宗严,见过前辈,请前辈别计较我之前的冒犯,带小道入山修行。”
白发道人微微颔首,矜持地托出一枚玉简递给他:“我和你没有师徒之缘,不过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这里有一套通用版五百年修真三百套模拟,只要你一钱气运交换即可。好好做题、好好模拟,百年之后诸天万界大小宗门就任你挑了!”
“百年之后?一年之后我坟头上的草都能比人高了!仙长不要开玩笑,我现在被人追得上天入地,您要是真有心救我,赶紧把我弄出这座山才是真的。”至于什么气运……这种连摆个小卦摊都被人掀的气运真是不要也罢,他这辈子也没什么大志,能跟师兄们一样在大户人家炼炼金丹骗吃骗喝足够了!
“没有做题破千年的基础,长生大道哪可期?”白发道长收回玉简,可惜地看着他,又像透过他的皮相观察着什么更深微的东西,深深叹了口气:“既然你沉不下心做题,那就只有在工作中修行,自认知多重平行宇宙的实践过程中了解大道本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