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情里说的明白。段大人可是担心段家儿郎?”
“我担心这禽兽不如的东西作甚!”段至道,“他临阵投降,犯下军律重罪,我恨不得没生出来过这般的孽畜。此等不忠不孝,无父无君之徒,不是我的孩儿。”
说到这里,段至又抱拳作揖。
“段宝斋阵前投递之事,按律要株连我段家,可我段家上下千人皆要为这畜生牵连受苦。思来想去,唯有来求沈大人发发慈悲,想想办法。求沈大人救我!”
“我所困惑也正是此事。我不过北镇抚司镇抚使,只管刑狱,其他爱莫能助。真要求救命的办法,应该去司礼监找舒掌印才对。”
“大人难道不清楚?自宁夏之事后,皇帝那边对老祖宗舒梁态度便若即若离,颇有些怨怼的意思。最近韩传军失利,折损数万精兵,这闷气无处发泄怕是也要算在舒梁头上。我此时还托舒掌印去求皇上开恩,岂非正好撞上了枪口?”段至说完这话,笑了笑,小心翼翼道,“我听闻沈大人与养心殿掌殿的双林公公交好……”
他话说到这里,沈逐抬头冷眼看他,不咸不淡道:“大人消息倒是灵通。”
段至笑了笑,继续道:“双林公公又是严大龙的干儿子。如今皇上倚重严掌印,要求法外开门,也怕是只有严掌印说得动皇帝了。故而还请沈大人帮我美言几句,拉上这门关系。”
段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囊,双手放在了小几上,发出“啪嗒”的一声轻响。
“此乃先行的谢礼,若我段家能免除这灭顶之灾,未来必有重谢。当然,严掌印及双林公公处的厚礼我亦准备好了,定不辜负期望。”
沈逐只端着茶碗撇茶,没再多说什么。
段至知道目的已经达到,抱拳道:“那我便回家等待好消息了。告辞。”
待仆役送走了段至,沈逐才放下茶杯,拿起手边的那个锦囊,拆开绳线,倒出了一颗硕大的东珠。
珠子流光溢彩,周身找不到一点瑕疵,在沈逐手心滚动,竟让人觉得沉甸甸。
沈逐捏着珠子站起来,转身从后堂入了内院。
他从回廊中穿梭而过,直到一个偏僻小院出现在眼前,推门而入,精致小巧的花园显出几分眼熟 正是之前那次严大龙秘访,安置了皇太孙赵浚的院落。
里面寝室,屋子大门半掩,沈逐推门进去,纱帐层层叠叠。
有人躺在纱账后的床榻上,影影绰绰看不太清楚,待沈逐掀开帘子缓步而入,躺在床上的人才似刚被惊醒,挪动了几分。
有一人正擦拭着躺在床上皇太孙赵浚的手臂,见他回来,半跪在床畔,仰头看他:“大人回来了。”
那人半撑起身体,却正是严双林。
此时若谁在来瞧他,已丝毫看不出林奉安的模样,比起谒陵之时,他身形已抽条般拔了起来,双腿修长,少了些少年态,谒陵之乱让他心思也迅速地成长,在养心殿行走数月后,青涩少了些许,多了几分坚毅。
这样看他的侧脸,沈逐甚至觉得落难后历经磨难的赵渊也许也就是这样的仪态。
仆随其主。
大约是对的。
“这两个月,暗地里寻访了许多名医,也找了不少药材。皇太孙都并没有起色。”沈逐说。
严双林点了点头,将锦被又在昏迷的赵浚肩窝处掖了掖,这才站起来,作揖道:“多谢大人。”
沈逐不知道他在谢什么。
他虽不曾亲手杀了太子,却也侮辱了太子尸体,是行刑的帮凶。
这样的谢意,尤为刺耳。
他遂道:“进宝斋处来了信。你要看吗?”
严双林抬头,眼神里透露出渴求:“是、是郡王……不,王爷的消息?”
“是赵渊的亲笔信。”
严双林眼眶红了:“想看,求大人给奴婢一观。”
沈逐瞧他红了的眼睛,只觉得有些刺眼,勾起他下巴,把他的眼泪逼回了眼眶,道:“以后不许在我面前自称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