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甘州福王是太祖血脉一直延续至今。秦王自宪帝时便王府空虚,已然凋敝。如今除辽王年龄尚幼未曾抵藩、宁王抱病于京城宅邸,其余诸位藩王镇守藩地,已有很多很多年岁了……”
赵渊话音刚落,就听身后有人朗声道:“便是数百年北疆游牧政权更迭,如今瓦剌、鞑靼鼎立、蒙古部族吞噬混战。这我边疆固若金汤,经年无改。便是靠了这九大攘夷塞王的存在。”
他回头去看,就见太子入内,边脱大氅与宫人边继续说:“九大王深耕封地,拥兵自重,不纳贡不交粮,世袭罔替。使当地之民只听九王威名,不知有大端朝廷,更不知有皇帝高坐庙堂……”
赵渊连忙行礼:“太子殿下。”
太子一笑:“今日吏部又上了这般的折子,内阁行了票拟,送到了养心殿。”
赵渊有些惶惶的困惑,缓缓直起身子,抬头看向自己这位二叔。
“渊儿,你本是肃王府郡王。我问你一事……”
“太子请讲。”
“且不说这拥兵而重的九王,只说其余宗亲,亲王、郡王及再往下的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世世代代俸禄终身。宗族人员冗余庞杂,朝廷无力支持宗族供奉。我赵氏宗亲子孙便搜刮百姓、暴敛金银,使国库空虚,民不聊生。封王定藩是本我大端根本规矩,如今大厦将倾,该不该……”
太子笑了笑,接下来问出的话,却让人胆寒。
“该不该削藩?”
第5章 倾星阁之谣传
道录司设于烟袋斜街广福寺内,自去年皇帝为皇室宗亲挑选僧道侍讲,谢太初便入了道录司任职,最初不过是道录司右玄义,一年之内因道法深厚,被贤帝、太子十分偏爱,一路从八品职位撅升上了,如今已经是道录司左正一,统领天下道家法门。
外界已有谣传,此次霜降天寿山谒陵归来后,皇帝便要升他做“真人”,封二品诰命。不可谓不是现今顺天府炙手可热的人物。
广福寺就在什刹海附近,此时即将霜降,天黑的极早,谢太初傍晚散衙出来,天已然半黑了。
什刹海附近酒肆都上了灯笼,在寒风中,红灯摇曳,颇有些不似人间的仙意。谢太初在湖畔驻足,观赏远景。他身形清冷却与市井格格不入,面容沉静,瞧着周遭的车水马龙,倒不知道想些什么。
又过了片刻,他转身欲沿湖而行。
便瞧见有一内宦之人站在身后不知道多久,此人年轻三十来岁,面容温婉中却带着两分阴柔,正笑吟吟的瞧他 乃是当朝司礼监从三品秉笔、提督东厂与北镇抚司的大 舒梁。
“舒秉笔。”
“道长,咱家恭候多时了。”舒梁躬身道,“咱家在玉衡楼中饮酒赏月,瞧见道长散衙,如今天色已沉,道长若不嫌弃,与咱家一同进些饭食才好回府?”
“今日家中有事,不敢叨扰秉笔,便算了。”谢太初回礼后欲走,便有舒梁身侧宫人拦着他不让他动弹。
“听宁王殿下提及,昨夜瞧道长在专注翻阅皇室族谱,专注喜爱溢于言表。殿下就记下了,嘱托咱家,道长喜好这些,应多为道长操心。咱家便差宗人府的过去又寻了些出来,免得道长还得去皇史 查看,这次拿出来的乃是帝系与支系之碟文,想着若遇见了可以共同一观。没想到今日就遇上了。”
舒梁态度平和,言语间却透露出与宁王的亲昵关系,随意差遣宗人府,取帝王家谱进出皇史 的特权 内宦提督东厂首领之权威,已然呼之欲出。
谢太初回头看他:“自汉高祖以来,便筑金匮石室,将帝王宗亲玉蝶藏于其中,我朝更是设立皇史 ,保管圣训文献与宗亲碟文。如此重要之物,被秉笔随意取出供人阅览,不觉惶恐?”
“不过借阅便还,祖先在天有灵也舍不得多加责难。机会难得,道长……真舍得不移步一观吗?”
话已说到这里,便退无可退。
谢太初沉默片刻,眉心微微皱了。
舒梁又笑道:“倾星阁之出世少有,便是宁王也不得不重视,王爷爱才苦心日月可鉴,道长可不要辜负了。”
正要开口,就听见不远处玉衡楼中有人醉言道:“削藩,自然要削藩!若不削藩,我大端大厦倾覆之日即到!若不削藩,民不聊生必起祸端!”
舒梁眯眼去看,问身后侍卫:“沈逐,这是哪位大人?瞧着面生。”
他身后安静站立的锦衣卫缇骑沈逐答:“翰林院庶吉士汤浩岚。”
舒梁垂首弹了弹大袖,对沈逐道:“酩酊大醉,满口胡诌,不成体统。押送镇抚司诏狱定罪吧。”
沈逐安静片刻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