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如故道:“那晚我已提前在屠杀者身上种下了自己的一缕神魂,如无意外的话,他一出手我便会察觉得到。至于其他参与者,也无需担心他们的安全,密音寺的八位师座早已暗中进入八处寒林界把守,有他们在,绝不会让任何人出事。”
然而子夜来只注意到他轻描淡写说出来的一缕神魂四个字。
一般而言,只有达到了化神期阶段的修士才会开始尝试习得分神出窍,毕竟此术需要耗费巨量的灵力,且又因为离魂之故而极度危险,在此之前,若是修为达不到或灵力不足以支撑便强行使用这种方法,轻则容易走火入魔,重则有可能魂飞魄散。
这些都是刚入宗门之时就在道法课上反复学过许多次的内容,君如故不可能不清楚,而子夜来也万万没想到他会选择采取如此极端的手段来追踪那名屠杀者的踪迹。
“......师弟,你就这样将自己的神魂给分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万一到时君如故出了什么事,子夜来几乎有些不敢想象这种可能性带来的后果,“而且如果师尊知道了,他也一定会担心的。”
没想到,君如故却不以为意:“我自有分寸。如今初入秘境,我们需设法弄清楚此处是为何地,然后再寻得道路前行。”
从刚才起子夜来就一直隐隐觉得燥热,这时候仔细一看才发现,两人现今正身处一方血红火林的外围,眼前景象不似凡间,看着也格外骇人,仿佛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会被无尽劫火烧成飞灰。
君如故只望了一眼便道:“看来我们此时正处于西方金刚焰寒林,要找到出路,非得进入不可。”
既然他已这样说了,子夜来也只得迈步:“那我们就走吧。”
单独与君如故并肩走在一起,这在平常也算是不可多得的珍贵体验了,但今日的子夜来急于找到出路从秘境回到现世,故而也并不怎么心潮起伏。而且越往金刚焰寒林靠近,就越能感受到那股过于灼烫的温度,薄汗已自皮肤表面渗出,心底亦开始渴望起了水。
勉强定了定神,子夜来长出了一口气,他瞥见一旁君如故的模样仍是没什么变化,不由自主地也装作自己毫无感觉。
金刚焰寒林看着近在咫尺,但两人跋涉许久,似乎依然只是在它的边缘绕着圈。
这时,君如故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等一下,先不要走。”
他停在原地仔细感应了一番,眉头逐渐锁紧,“是我大意了,每处寒林界外围都会有阵法保护,是无法直接进入的,需先找到破解方法才行。”
说罢,他沉思了半晌,随即就将自己的玉振琴扬手化出。
上一次琴会之时距离太远,子夜来还未曾好好瞧过这张琴复原后的模样,如今乍然一看,顿时便感慨君如故的修琴技艺也称得上高超,竟能将损毁得那样严重的玉振琴重新修补完好。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君如故不擅长的事情一样。
这亦是他们两人之间其中一道永远也无法跨越过去的鸿沟。子夜来突然有些心酸。
在取出琴后,君如故的指尖便按在了弦上。
他并没有如子夜来所想的一般弹奏什么曲子,而只是简单拨出鸣音,其响便恍若惊雷天降,阵阵玄音瞬间波涌奔腾而出,如同利箭击向前方的金刚焰寒林,片刻就将真正的入口撕裂了出来。
及至此时,目所能及仍是冲天烈焰,林中火光更盛。
眼看君如故已寻得了进入的道路,子夜来便也下意识地踏出了一步。
只有一步,他的双目便好似被炽盛火焰燃烧时所产生的尘埃遮住了那般,映入眼中的赫然是一副明显不可能在此时此地会出现的画面。
子夜来恍惚中看见了薛明夜。
他的师尊还是一袭恒古不变的白衣,只是那原本无瑕的颜色不知为何却染上了大片可怖的血迹,而手持长剑站立在银月之下的薛明夜,脸上的表情也不复往日的温雅平和,反倒是呈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危险与阴狠,这让他看起来十分陌生,全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还没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子夜来又眼睁睁看着薛明夜扬起笑容,手起剑落便刺穿了面前之人的胸膛。
“下了黄泉后也要好好记着,你们这一族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被灭门的。”
子夜来只觉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在这一刻被猛然凝结成了冰,他想要喊些什么,声音却犹如被折叠揉搓成一团后再度塞回嗓子里,完全无法发出来。
遍地刺目的鲜血仍在缓缓流淌,被长剑刺中的人也接二连三倒下,仿佛是只有在地狱中才会发生的场景,如今就这样无比真实地重现于眼前。
可他只能看着,他什么都做不了。
子夜来茫然地站立在原地,注视着眼前比陌生人还要陌生的薛明夜继续重复杀戮的行为。
一剑又一剑,以及那不断倒下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