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如此。
看着心上人朝自己越走越近,本应是一件令人喜悦的事情,但此时的子夜来只觉如坠冰窟,那股冰冷寒意瞬间遍布全身,连带着被他握在手里的剑也开始颤抖了起来。
君如故在生气。虽说他那张俊美面容没有一丝阴影,眉眼亦如同平常那般沉静,可他所散发出来的磅礴怒意却让人无法忽略,仿佛仍被收在鞘中的绝世神兵,只要一声令下,马上便会毫不留情劈斩而来。
他也许逃不了了,因为已经......无路可走。在极度绝望之中,子夜来反而镇定了下来,死死盯着眼前和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君如故,哑着嗓子开口道:“师弟,你当真要杀我?”
就算明白这一句话是废言,他也要亲耳听见君如故承认。
此言一出,停住了脚步的青年也抬眼望向他,额间那抹朱痕凄艳似血,目光中却无悲无喜,只余厌恶和冷漠清晰可见:“子夜来,你身为延天宗之徒,不仅叛离宗门、堕入魔道,甚至到了最后还意图弑师,你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该当何罪?”
君如故说出口的一字一句,皆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子夜来重重喘了几口气,遂握紧了剑柄厉声道:“那你又是否知晓,我到底为何要犯下如此罪孽?!”
“我不知,但也没有必要去了解。”君如故双眸微眯,身上冷意更盛,“子夜来,在你堕魔并做了延天宗的叛徒之时,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日吗?”
闻言,子夜来忍不住失笑。
成王败寇,非输即赢。他又如何没有预料到,若是失败了的话自己将会遭受怎样的反噬。可他并不在乎,除了让他凄凉死去以外,延天宗还能怎么对付他呢?
硬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便是没能顺利杀了薛明夜为父母报仇。
想到这,他忽然冷笑了一声,“......师弟,今日派你来诛杀我的是师尊吧?那你又知不知道,自己向来敬重爱慕的好师尊究竟是一个什么人?你看过他隐藏在假面下的真实嘴脸吗?”
猛地听他提起薛明夜,君如故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顿时再也没有耐心与之周旋:“够了!事已至此,你不但死不认罪,还想继续污蔑师尊,可见已无药可救。子夜来,看在你我昔日情谊的份上,我会给你留个全尸。”
他说完后,面前的子夜来却咧了咧嘴,“那我还得多谢你了......师弟。”
末字刚落,长剑已然破空!
浑身的血液好似都已凝结成冰,唯有胸口跳动着一蔟无法熄灭的仇恨之焰,誓要化作烈火燎原,直到将整个延天宗都焚烧殆尽才肯罢休。
不到最后一刻,他才不会认输。
只是君如故的境界毕竟在他之上,他堕为魔修后一度因为无法平衡体内正邪二气险些丧命,方才又经历了几次真刀真枪的追杀,现在对上君如故,已是强弩之末,起手出剑之时,渐渐开始有些力不从心。
更别提他丹田有伤,已无法动用术式,但明知大概胜算渺茫,他还是咬牙坚持与君如故进行最简单的兵器之决。
而君如故虽说早已洞悉了子夜来的所有破绽,却依然迟迟未曾下杀手,他也没有去细想自己为何会如此。
两人就这样在弃绝崖边缠斗许久,直到子夜来握剑的手徒然一松,君如故方才收拢扇面,以两道气劲逼迫他双膝跪地,继而便用形如长匕首的折扇将这个曾是自己师兄的人牢牢钉在了地上。
“结束了。”
俯身看着对方脸上浮现出了心如死灰的表情,君如故目不转睛,仿佛要把他此时的样子深深映刻在脑中,过了半晌才启唇轻吐出这三个字。
猝不及防近距离对上他那双深邃若星宙的眼,子夜来一时怔然,竟不合时宜地出神了。
记忆里,自己初见君如故的那一天,好像也是这样被他的双眸摄去了全部心神,从此便无法控制地泥足深陷,如坠绝崖。
这是命,亦是他的劫。
最后留恋地看了君如故一眼,子夜来仍握着剑的手终于松开了,“那就杀了我吧......师弟。”
君如故先还没有动,片刻后才抬手以二指凝起剑气,随即便朝着那截脆弱的脖颈干脆利落地划了下去。
谁知短促轻响过后,应声断裂的却并非子夜来的脖子。
在那人诧异的眼神里将断发攥在手中,君如故冷声道:“延天宗叛徒子夜来,今已伏诛。”
随着话音落下,子夜来顿时感到一阵失重。
原来是君如故把他扔下了弃绝崖。
他在半空中不可遏制地笑了,眼前渐趋模糊,那是灵力不断流失的征兆。子夜来明白自己的生命也像是风中之烛一般很快就会熄灭,但心里却什么感觉也没有,他的魂灵似乎已经脱离了身体,成为一个旁观的看客,漠然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