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掌印身 入宫,本应无私才对。竟然有田产归于旁人名下,这里皆为江浙一带肥沃田地的地契……十万顷。”
十万顷。
殿中之人呼吸皆停滞了一瞬。
“我掌户部,户部自有统计。五亩之地可活人。五十可以衣帛,百亩之田数口之家可保暖无饥。十万顷便是十五万亩良田,可养活一千五百户人家,一家若有人口六七,则是近万民众。”於睿诚叹息一声,“敢问傅掌印家中几人,需十五万亩地来供养?”
衡景在旁边咳嗽了一声,他声音有些干涩的问:“我看还剩下些东西,那都是什么?”
“是银票。”於睿诚放下地契,数了数剩余的银钞,“瑞和钱庄银票一百五十万两。与侯兴海贪墨未曾找到的金额一致。”
他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
“我以为傅掌印真的心怀社稷,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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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元青搁下毛笔,双手放在膝上,没人知道他心头似乎有冰花缓缓冻结。
看到那两坛桃李春风呈上来的时候,他便已什么都明了了。
为什么呢?
在这一刻,他问自己,为什么唯独忽略了於睿诚,明明他是於阁老之子,是与朝中局势休戚相关的人,可他偏偏不设提防。
也许是因为,他从来把於睿诚当做亲近之人,对於睿诚与浦颖一般,从未设过提防。
也许是因为,在傅家落难后,是於睿诚第一个与他亲近,帮他收敛了母姐的尸骨,又葬在了京畿。
又或者是因为这些年,他太孤单、太冷清,受到过无数诋毁,只有於睿诚还依旧唤他兰芝,敬他做兄弟。
他宁可远离这些有善意之人,也免得他们受牵连。
这些年来,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要面对什么样的结局。
在每一个黑夜之中,朝中的诸位都像是棋盘上的棋子,种种推演之象都在他眼下。
他算到了衡志业、算到了刘玖、算到了严吉帆,算到了太后,算到了内阁,甚至算到了於闾丘……可唯独不在他推演中的那个人,那个十几年来如一日秉持着温和脾性的大哥 逃出了他的棋局,成了执棋之人,成了棋盘后的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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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察院总宪喻怀慕在人群中躬身而出,从怀中拿出早就写好的奏本,跪地呈上,掷地有声道:“陛下,臣喻怀慕有本要奏!”
赵煦此时脸色已极其难看:“不准!”
“臣冒死上奏!”喻怀慕哪里听他说话,朗声道:“臣参奏奸宦傅元青,欺君无上、恶积罪盈!自傅元青擅权以来,私贪国帑,巧夺良田,一手遮天,欲坏我大端社稷。违祖宗法、坏朝中事、私天下心,以陛下怜宠欺君负恩,荧惑入斗可见其恶疾引人神共愤。臣喻怀慕伏乞皇帝当断则断、以雷霆之姿将此等万年奸佞缚至九庙之前、集大小文武百官、敕三法司逐一严询,正朝纲、清君侧、以儆效尤!【注1】”
他话音未落,於家二位阁臣,连同都察院其他几位跪地乞求道:“乞请陛下圣裁,正朝纲、清君侧、以儆效尤!”
浦颖难以置信的怒斥:“喻怀慕你身为都察院总宪,於阁老身为内阁首辅,还有你们、你们 不等事情水落石出便栽赃陷害,对得起头顶这乌纱帽吗?!对得起天地良心吗?!”
“浦大人,事情还没水落石出?”喻怀慕问他,“这些证据都是从听涛居中找到,难道不是傅元青所有?!”
方泾上前道:“两坛酒乃是小阁老亲自送到听涛居的,不是我家老祖宗之物,我方泾可做证。”
喻怀慕笑了一声:“一个宫奴,言语无据,做不得证。除了你之外,除了你傅元青家奴之外,还有其他人可做证人?!”
方泾一怔,还未再开口,就听见严吉帆道:“宫奴亦可作证,只是要请方秉笔去我刑部上刀山下火海,走过九九八十一刑,你不改口的话,证词便做数!”
方泾脸色阴霾,到底年少气盛,听了这话,站直了身体便要答应。
“方泾!不可答应。”傅元青喝止他。
方泾眼眶红了,看着傅元青:“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