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琴瞧他脸色凝重,就着一点子炉火的光看,忙用火石点了油灯,放在桌边。
兄妹两人一同看那《庙堂忧危疏》。
此疏无署名,雕版版式粗糙,然而并无其他特征。
内容自皇帝不为太后增上徽号讲起,又讲前些日子皇帝要为先帝移庙减谥的昏聩行径,再然后说天子不守孝礼,不尊先贤,危及社稷根本,撼动庙堂基业。与禽兽无异。引经据典,旁敲侧击。最后竟还有暗示天子非成帝血脉的意思。
兄妹二人看完,只觉得冷汗出了一身。
“哥哥怎么得到这样的妖书?”庚琴问他。
“门口揭帖。”庚昏晓说。
“难道是秦王殿下?若当今陛下非成帝亲生,兄终弟及,他便理应继承帝位。”
庚昏晓瞪她一眼:“这种荒谬言论永远不要提及!”
庚琴不畏惧,道:“哥哥也知道这等言论,一个字,一个念想就是流血漂橹的逆天大罪。如孝帝时因那位不可提及姓名的大儒有所冒犯,便诛杀其十族,所有与他有善意的诸人全部家破人亡,前后三年,无辜惨死之人约有上万。此案迄今不过十五年……菜市口人头堆积如山的日子历历在目。是什么人又胆敢将这些震撼天下的言论雕版刻印四处散播?”
“雕版印刷,说明并非独我一份……我刚四顾,胡同里其他几家大人门口也有揭帖。这事而是早有筹谋。”庚昏晓面色更凝重,“需尽快面圣陈情。”
“哥哥,若别人都没面圣,你去岂非要承受雷霆之怒。”
“此事关乎社稷稳固,我为科道官,自然要行科道事。陛下也好,朝廷也好,在事情扩大之前应有所准备。若有心之人继续挑拨……”他将那《庙堂忧危疏》卷起来,放在袖囊中,叹了口气,“十五年前场景怕要再现。”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庚琴道:“我若身死,你记得替我收尸。”
庚琴不买账:“家中钱财浅薄,哥哥若以身殉国,便连棺材都买不起。你还是安安分分回来吧。”
庚昏晓被她一句话顶回来,有些怏怏然,然而他又一直拿庚琴没办法。
于是叹了口气,往皇城而去。
*
他入宫后,去六科廊,写好奏本,找到六科廊的掌司太监田弘。
“田公公,下官有急事需面圣陈情。”
田弘不接他的奏本,客客气气笑道:“哎哟,庚大人,您客气了。今天大清早儿的从养心殿那边儿就下了旨意,今儿若有官员要面圣,可直接去尊义门外递本子等着陛下传唤就是。不用过咱们司礼监的手了。”
庚昏晓谢过田弘便往养心殿而去,果然一路放行,到养心殿外尊义门递了本子,不一会儿就有司礼监长随迎他入内,待转入养心门影壁,便瞧见约有十几位朝中大员,有些进去的,也有些出来的。
庚昏晓扫视一二,都是朝中颇为清廉刚直之人。
诸位相识,心照不宣,互相行礼后便在院内散开。
过了片刻,掌殿太监德宝便出来宣他入内。
“皇上在东暖阁,与诸位大臣议事,您直接进去吧。”德宝道。
他听了德宝的话,入东暖阁,就见年轻的帝王坐在东暖阁的榻上,正在翻看他的奏本。周围站了一圈人,内阁诸位大员如於阁老,浦颖等,有顺天府尹白迎秋,北镇抚司赖立群,司礼监代掌印曹半安,提督东厂的秉笔太监方泾,……在人群之外还有一内侍装束之人躬身在龙案上提笔记录什么,他看不清人脸。
这群人让东暖阁都显得有些拥挤了。
“这是今早的事?”少帝问他。
庚昏晓道:“是,在臣门前发现,臣觉此事非同小可,便即刻入宫面圣。”
少帝点头:“你做得不错,是该如此。”
他放下那奏本:“揭帖呢?”
庚昏晓从袖囊中拿出那揭帖,远处案几前的太监便已起身过来,对他道:“庚大人,给我吧。”
庚昏晓这才发现这位乃是司礼监掌印傅元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