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阁老道:“我倒也想到了,你是个重情义的人,沈公公确实待你厚重真诚,你又哪是见利忘义之徒。只是,你可知何为大义,何为小节?守小节而忘大义,乃是不慧的做法。”
洛金玉淡淡道:“口言大义而罔小节,亦说不上是大慧明义。”
刑部尚书立刻低声喝道:“阁老面前,你 ”
“无妨。”喻阁老摆了摆手,“别大呼小叫的,一副官威在上的样子,让孩子反感。”
这刑部尚书乃是喻阁老的亲近之人,闻言,只得摇了摇头,放缓了语气,对洛金玉道:“阁老称你一声孩子,本官也年逾五十,最小的三子比你尚且大上几岁,同样能将你视若孩子。昨儿阁老传来话,本官连夜调案卷看了几遍,也想到你定是受了不少屈辱折磨,又本是心气儿高的性子,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或许就对朝野百官有些看法。”
洛金玉没有说话。
刑部尚书只当自己说准了他的心事,继续道:“但阁老与本官,皆和诬陷构害你的那些人不同,你不能将我们视作一体,好似世间全是狗官了不是。”
他这话也说得有些诙谐,意在缓和些气氛。他也是为官几十载的官场老人,又坐镇的刑部,惯会细看人的神色微妙,他明眼察觉出洛金玉在貌似坦然自若下的微微僵硬,甚至,他还察觉出洛金玉对自己和喻阁老的刻意疏远和冷淡,乃至于不信任。这份疏远也只在洛金玉说拜读了喻阁老文章时淡了一些,随后说到沈无疾,便又卷土重来。
他心想,这洛金玉毕竟是心高气傲的读书人,年岁又轻,当年经那一事,变得越发愤世嫉俗、唾弃朝廷,倒也不奇怪。
洛金玉仍然没有说话。
这不说话,显得像是默认了刑部尚书所说,仿佛他真如尚书所言,觉得世间全是狗官。
尚书顿觉尴尬,欲言又止,想来想去,装作刚刚没说那话,只道:“朝野当今局势,想必你也清楚……”
“大人无需多言。”洛金玉望向他,目光坦然,道,“我知大人想说什么,可我绝不会为官场前途与沈公公割席断义。我今日来此,是因沈无疾为我徇私枉法,引来与吴为大人的争执后续,他自然有错,错之源头却在我身,我不能置身事外,我若能翻案,证明清白,那沈公公之错责便能减轻许多,这就是我唯一的目的。至于我那一案,”他略停了停,垂眸道,“事到如今,再来多说,毫无意义。”
尚书本是想斥责他的,可见他最后苍白脸色与暗淡眼神,竟有些不忍心。尚书暗道,本也不该拿我们这些人的想法去苛求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这孩子心气儿本就高,平白无故落得家破人亡、名誉扫地的后果,便是颓废或恼怒,又哪里不该呢。何况,洛金玉孤儿寡母,母慈子孝是出了名的,他恐怕也是耿耿于怀他那烈母为他一头撞死的事。
想到这里,尚书既为人父,亦为人子,一时心软,叹了声气,从旁端了没用过的茶水,亲手送去洛金玉面前,递向他。
洛金玉颔首行礼,客气接过,转身放到一旁边几上。
尚书站在他面前,叹息道:“你也是一片赤诚孝顺,可你却仍错了,你若真心孝母,便不该颓唐,她寡母养你长大,送你读书,将你养得如此明礼有义,想必,她对你有大期待,你如今这样,岂非是愧对她的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