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岑看他这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的模样,一颗心仿佛被人拿刀砍得七零八落似的颇为不是滋味,他下意识就想问这人“在外边出了什么事,为何已衰落至此”,可话出口不知怎的就变成了极尽尖酸刻薄的,“楚大人莫不是特意前来欣赏萧某的颓态?”
萧大将军好歹与这大岐第一权臣是交心缠绵过一阵子,多少能摸到他心底的痛处,因此句句话语毫不留情,数个回合下来就把人伤了个体无完肤,几乎绷不住面皮。
最后终于逼他说出了那句,“萧远山,你我二人,如今便只剩下争锋相对了吗?”
“还不是拜楚大人所赐?”萧岑觉得自己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分明每说一句便要朝二人的心窝各捅数刀,却根本收不住口。只因他从这些刻薄言语中竟觉出了从未有过的报复快/感,念着总归过了今日世间就再无萧岑了,既然如此不妨彻底放纵一回,也算断了彼此的念想。
想到这里,萧岑难免更加“放肆”起来,甚至还隐隐扯起嘴角,露出一个颇为讽刺的笑容,随即目光投向不知何时已摆放在空地处的饭菜及孤零零的一坛酒上面,咳嗽几声压低声音道,“不是要喂我吃断头饭吗?怎么?萧某临死之前,还得亲自动手。楚大人也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了。”
“萧远山!你!”男人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他把手高高扬起,最终还是无力地落下偏头剧烈地咳了起来。那声音一阵高过一阵,又充满着气虚衰败的无力感,听得人心里生疼生疼的。
“你......你这是怎么弄的?如何看起来......竟比萧某这个即将赴刑的人还要狼狈?楚大人,你说萧某死了,还会不会再见到......”话音未落,他就自嘲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一世饮下自己错信错看的苦果,莫非还不够吗?”
“‘大将军’都死到临头了,就请积积口德,放过我们爷罢!”这会儿还是一直侯在身边的叔平瞧出自家主子大概支持不了多久了,便上前一步隐晦地提醒楚临秋注意时间。
于是,楚临秋才总算回过神来又敛去了面上的一丝波动,迟缓而又坚决地把自己的紫红微肿的手自萧岑掌中抽出,随即又颤巍巍地接过早准备好的碗筷,挑起一块白灰相间的熟肉,低垂眼眸道,“碗里一块肉,恶犬绕道走。”
将军,今时一别,怕此生真就再无重逢日了。既然你无意走那条路,那楚某便只能拼尽全力把你送出去,至此也算是全了对老将军及你许下的重诺。
至于京中北境那些真正的“恶犬”,就让我一人受了罢,反正也确实剩不下多少时日了。
楚临秋就这样哑着嗓子一字字说完了这段不长不短的“送别词”,并亲眼见着萧岑痛快地饮下那壶老早就等在那儿的醇酒,痴痴地笑了起来,连带着清泪爬满了消瘦的面庞。
没多久,他眯着眼轻轻抽动了两下,似乎还想透过明灭不定的光亮看清跟前这张早已深深印刻在脑海中的脸。可到底还是心弦一松趴伏在枯黄的草堆中,放任自己彻底晕睡了过去。
再见了,九商。
“......”萧岑彻底没了动静后,楚临秋仍是维持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这回轮到他握着那人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其灰白囚服上一抹鲜红似血,仿佛带着枢密使大人又回到了数年前那片布满尸首及残箭的山头。
了却一桩心事,楚临秋便在叔平等二人的扶持下,站在天牢右侧被阴影笼罩的地方,强忍不适尽力撑开双目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被囚车倾轧过的雪地,神色变幻不定不知在想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