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吧,别教玄霄阁的同僚们等久了。”
段云泱茫然无措地点点头,现在的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满心满眼都是无所遁形的窘迫。分明苏巽的指尖近在咫尺,他却连伸手触碰都不敢,唯恐自己再轻举妄动,那人便会因为羞赧避之不见。
情之一字,当真是人世间最为艰深的奥秘。
待二人跟随在盘古身后抵达侯府大堂,玄霄阁众人已经在此等候,见到来人皆是一惊,部分是由于过往戴着琉璃面具相对,今日才首次得见他们真实的样貌;部分则是玄霄阁的旧部,见到暌违已久的盘古,同样不由得吃惊非常。
风伯首当其冲走上前来,揭开常年佩戴的琉璃面具,激动不已地拱手道:“属下风伯,见过盘古阁下!”
毕竟当年玄霄阁的律例格局可谓由盘古一力促成,这般德高望重之人竟因为内部龃龉被驱逐出阁,不知是多少人心中的怅恨遗憾。风伯等少数资历深厚的元老比寻常阁众知晓更多内情,自然意识到盘古当年黯然离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如今能再度相见,只能说命数玄妙,不外如是。
盘古同样忍不住唏嘘,托住风伯的手臂将他扶起,环视四周众人,运气朗声道:“鄙人季明渊,原供职于玄霄阁大会,在任十五年间曾从事修订玄霄阁阁规,订立任务流程规范,分设玄霄阁灵武、玄枢、丹石和飞燕四部等一系列事务,于五年前被大会决议认定为叛党,逐出玄霄阁。”
在场众人大多都听闻过盘古其人,但了解到过往种种尚属首度,加之他并未向众人隐瞒自己的真实姓名,这席剖心之言便显得尤为意味深长。玄霄阁员们面面相觑,都心照不宣地沉默,室内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苏巽一言不发地立在二人身后,眉宇蹙起,双手不自禁地紧握成拳。季明渊这个名字他早先便已经知晓,只是为了保全身份的秘密,才始终以“盘古”相称。他对那人为玄霄阁所付出的一切,虽然早已心中有数,可当此时逐一聆听下来,依旧忍不住忿忿不平——
以赤胆忠心相报,终得一番刻骨凉薄,何其可恨,何其可悲!
感受到身边人激动的情绪,段云泱投去关切的眼光,垂落身侧的手几度抬起,又挣扎着放下,终究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盘古,或称之为季明渊,并未留意到这一细节,而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沉痛道:
“玄霄阁所发生的一切,我已经从烛阴和毕方处了解了大概。我只恨自己无能为力,无法改变天吴独断专横的局面,更不能与各位共患难。眼下分裂之势已成,痛惜往事也无甚助益,当务之急是解决各位的归宿问题。”
“梁国目前是天吴的大本营,而玄霄阁平日里接取的暗杀任务主要针对一方巨贾,因此与周边列国的贵族阶层冲突剧烈,若是让他们发觉了各位的真实身份,只怕此后难有安宁之日。而毕方在齐国颇有势力,若诸位愿意,则可以个人名义加入齐国平昌军的编制。”
他说着将目光投向身后,段云泱闻言微微颔首,大步走上前来,灿烂的日光漫上他英挺刚毅的轮廓,愈发显得一双色泽浅淡的眼眸清澈明丽:
“在下段云泱,玄霄阁代号毕方,见过诸位同僚。此前我被黎晟所伤,因此没能及时引荐,还望各位多多海涵。实不相瞒,我的真实身份乃平昌军统领段致远独子,封位惊羽侯。眼下强敌环伺,诸位若是孤身在外,难免受到任务对象残余势力的追杀。鉴于此,我已向齐国国君与父帅禀明,若是诸位认为合适,随时可加入平昌军下辖各部,所从事的职务也与以往没什么不同,适应起来理当较为顺利。”
他的建议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刻在在场众人中引发了激烈的讨论。毕竟此事正是玄霄阁员的心病所在,试问行走江湖处处掣肘,更是时刻面临生死威胁,又有几个人能苟且偷生?更何况,即使在仇家追杀中侥幸逃出生天,以天吴的性格,又怎会不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