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返回房中,已然接近五更时分。

床上那人依旧沉沉睡着,随着他的脚步靠近,那张面容逐渐清晰,英挺的眉目舒展开来,常年勾起的嘴角平缓垂落,竟显出几分纯稚与宁谧。

凝望着段云泱安静的睡颜,苏巽只觉得萦绕不休的纷扰疲倦一时流风散云,身边似有温情脉脉流淌。

他伸出手,正欲将段云泱胸前散落的被褥盖好,忽然留意到某处细节,动作不由僵在半空——

段云泱的衣襟,是何时扣好的?

心下警铃大作,他走时拴紧了门锁,也并无他人破门而入的痕迹,而离开时那人兀自衣衫散乱,眼下这幅光景,只可能是……

他……会发觉了什么吗?

胸膛仿佛被有力的手掌攫住,刹那间连呼吸也不能够,苏巽禁不住脚底微微踉跄,扶住身后木几才堪堪立稳。

几缕微不可察的晕红漫上面颊,又潮水般飞快褪去,徒留下一片冰雪霜白,荒芜森凉。

不论此刻段云泱是清醒抑或是沉睡,他都进退不得,或许最好的选择是坦诚相待,而背后有太多枷锁束缚住他的心意自由,面前一步高逾天堑,饶是他倾尽全力,也无从跨越。

终究是不能。

如水的月华漫过窗棂,隐约照见那道仓皇离去的身影,凌乱的脚步间,似有流云般极轻极冷的叹息散落,碎裂无痕。

又是数个时辰过去,待日头高悬,明媚的阳光将室内映得通明,段云泱才轻吟一声,悠悠转醒。

不出他所料,房中依旧空无一人,只不过床前却多出了一套洁净新衣,昨日染血的外袍早已不知所踪。

他不由笑了笑,似无奈又似喟叹,三两下将外衣穿上,对镜大致理了理仪容,便推门走出房去。

客栈小二似乎得了旁人指示,早早便候在门外,见他信步走出,便满面堆笑地迎了上来:“客官昨夜休息可好?新衣可还合身?另一位客官可是反复交代小人,唯恐出了什么岔子哩!”

“甚是合适,劳你费心了,”敛目感受裁剪合度的衣衫,段云泱长吁口气,为那人绵绵细致的心意感喟,“原先住店的两位客官,现又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