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仰起脸。
“真是好大一场雨啊。”
层叠的云雾洇透血色。
无厌站在仙阶上,周遭的风和着雨,凛冽中带着无边的萧瑟凄惶。
一道道身影来到他身边,又与他擦身而过。有劫数怒目瞪他,也有长辈和蔼一笑。劫界的英灵执着向前,灵界的大乘拾级而上。
修行千年万年得来的道,一条条溃散在残破的仙阶前。数人倾尽一生,却难补一阶,区区百步,犹如天堑。
仙路缓慢凝实。
无厌仰望着他们,看他们或怒或笑,或叹或骂,有人目露后悔,有人眼含退怯,但却无人后退,无人犹豫。
点点的道光与道果飞出,如繁星铺满夜空,浩大盛极。
又如无数沙砾尘埃,堆砌着,修补着一道道仙阶。
有一只手按在无厌的肩头。
“臭小子,看得懂吗?”
虚衍的声音响在耳畔:“为师小的时候也不懂……那时候,有人说世上最复杂的,是道。因为苦寻不得,因为虚渺难悟。可如今为师觉得,最复杂的,该是人。”
“你当初说得对。”
慢慢松开无厌的肩,虚衍手持禅杖,向上走去,似叹似笑:“这修真界,没那么多好心肠,也没那么多冷心肝。”
“下去吧,你还小。”
那声音虚虚渺渺,渐渐被云层遮盖。
无厌伸出去拦的手什么也没碰到,要收回时,又沾了一层不知何处散来的星尘,便如骨灰一般,黯淡死沉。
天地同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
仙路上的身影终于都消失不见,夜色褪去,泛白的天际卷上猩红的霞,如无数流离的血。
昆仑山间后知后觉地爆发出了悲痛的哭喊。
波涛卷荡,如群山哀号。
无厌被这哭声惊醒,迈开僵硬的步子,继续向上走去。
重新凝实的仙阶仍在淌着血,一级一级,闪烁着道法规则的光芒。没有任何阻拦,他很快来到了仙路尽头。
仙门凝玉,高大莫测。
他听到下方传来悲怒绝望的声音:“还差一阶……还差一阶!为什么!凭什么……”
“一条仙路……为什么这么难!”
“为什么!为什么……”
苍穹风云变幻,血雨骤大如注。
无厌凝视那最后一道仙阶半晌,回首垂眼,看向那座他自始至终不敢去看的山峰。
程思齐抱剑,站在峰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