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厌笑着应着,便已是来到了江边。
时辰还早,许是第一班船,有些残破的码头上只有无厌和程思齐两人。
船家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穿着褂子,露出两条健壮的臂膀,老当益壮,拄着船桨在抽旱烟。
“一人俩铜板。”
船家眯着眼笑呵呵喊了声,边把烟杆别在身后,边一顶船桨,“头一趟,就您两位,咱开船嘞!”
“麻烦船家了。”
无厌将铜钱递给船家,和程思齐猫腰钻进了船舱。
乌篷船破旧,船舱窄小又潮湿,两条坐人的木板都长了发霉的青斑。
无厌不太在意地掀袍坐下,然后自然而然抬起手臂,将紧巴巴贴过来的那截腰搂住,让程少宗主填满他一怀。
“这里有股令人厌恶的味道。”
在无厌的颈窝蹭了蹭,程思齐低声道,嗓音微寒。
话音落,一声温和轻叹在船舱内响起:“程宗主好敏锐的神识。”
随着这道声音,一道纤瘦清弱的身影出现在对面,在晦暗的光线中,抬起了一张秀美更胜女子的脸。
“林空鱼。”
程思齐目光一凝,极情剑发出铮然剑鸣。
距上一次见到林空鱼,已是几十年匆匆而过,对于修者而言,这几十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当初几人之间虽有几分情谊,但也都随着一层层的割裂而尽然不同。
程思齐不禁回想起了林空鱼当初被穿心钉死,献祭给长生树的模样。
他放火后曾想去救他,却不料长生树着火后,林空鱼便已不见了人影。想来那时,便全是做戏罢了。
而随着玄剑宗被灭,这割裂上,便又添了一层仇怨。
心有不平事,所以剑有声。
“咳、咳咳……”
林空鱼垂目咳嗽了几声,面色便又苍白了几分,他看了一眼程思齐的极情剑,摇头道,“程宗主不必动剑,我不是来和你们鱼死网破的。我只是收到了一封故人的信,想来找小师叔求证一番。”
他抬眼看向无厌:“佛主,要与我争仙路?”
一舟荡于江心。
舱外稀薄的朝晖愈盛,漏进来,如雪亮的刀光一般刮在无厌俊美的眉目上。
他眼神不动,并不惊讶于林空鱼的出现与问题,只是略一挑眉,笑了笑:“今非昨昔,一声小师叔可不敢当。”
“所以师侄也别多想,贫僧不放水。”
他答得漫不经心。
但其中的坚定之意,却极其分明。
林空鱼并非第一日认识无厌,自然清楚这句看似玩笑的戏言的分量。
他抿了抿唇,眉心微皱道:“你是聪明人,应当猜得到,仙路早已断了,便是你要与我争,也只是竹篮打水。”
“我劝你不争。”
他顿了顿,道:“这并非是我的私心。缘由为何,也不能说。但这声劝告是为你好。争仙路见不到仙,唯有一条死路而已。你初入大乘,何必如此焦急?至于齐暮,我自会处理,你没有誓言约束,大可放弃。”
轻轻拨开程思齐扫在耳畔的发丝,无厌嗤笑一声,一扬眉,眼角凝着料峭的寒意:“灵主活了九辈子,怎么年纪越大,废话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