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送走了客人,有空见你了。”
思齐擦完言陵的脸,又捞起他的手,“你的病师父也不知道有没有法子……你那身衣裳都湿透了,料子我也没见过,不知道该怎么洗,还在椅子上放着,唉,问你你也不知道……来,我再给你梳梳头发。”
说到头发,小和尚的眼睛似乎突然亮了许多。
他拿过把木头梳子,一点一点把言陵披散在后的乌发顺直了,然后从手腕上解下一根乌漆嘛黑的发绳,一抄那把头发,直接给绑上了。
“唉,手艺一般,你将就将就。”小和尚摸着言陵的发丝,笑得很得意,一点都不像谦虚的样子。
言陵专注地盯着他的脸,依旧没什么反应。
收拾好了,思齐便拉着言陵走出房间,提了风灯,径直往前边禅房而去。
昭闻寺的住持空了大师白日里接待了一位好友,所以并没有立刻见言家来的这位大少爷,而是直接吩咐思齐,带着言陵先去沐浴休息,稍后再见。这一歇,就从正午,歇到了晚间。
寺内灯火寥寥。
许多僧人都已睡了,不少斋房灯火全熄。唯有四方小院里的禅房还亮着微光,窗纸上影影绰绰地映出两道身影,一跪一坐。
思齐似乎没想到会有其他人在,愣了下,才抬手叩门:“师父,弟子带言少爷来了。”
那坐着的佝偻身影动了动,“进来吧。”
思齐推门,小心翼翼地带着言陵跨过门槛进来,走近两步,才发现地上跪着的人灰扑扑的袈裟上染了大片的血迹,如零落而放的一地血梅,凄艳而刺眼。那人闻声转过脸来,令思齐眼皮一跳。
“思渊师兄?”
言陵也看到了那道跪着的纤瘦身影,那人转过脸,一边脸上竟有两道极长的狰狞伤口,渗着血水。
思渊看了思齐一眼,便又垂下了头。
小和尚怔了怔,忙行礼道:“师父,思渊师兄这是怎么了?身上的伤……不赶紧治治,恐会留下伤疤。”
闻言,空了大师还未开口,思渊便先笑了笑:“要的就是留下伤疤。”
他的神色变得有些沉郁,“思齐师弟,是我心志不坚,下山之时受妖魔所惑,险些破戒。但幸好那妖魔好色,极看重容貌,我无意中伤了脸,倒是彻底醒悟过来。世间魑魅魍魉众多,阴险诡诈之计防不胜防,我这遭是当真受教了。”
“妖魔?在哪儿?”思齐好奇道。
他知道师父是传说中的术士,但却没有见过所谓的妖魔。
空了大师道:“好了,好奇心害死人,思齐你老实些。”
说完,转头看向思渊,道,“思渊,你先下去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该罚还是要罚。便去后山空室,抄经百日吧。”
“是,师父。”思渊垂首应诺,起身准备离开。
走过思齐身边时,思渊脚步一顿,从袖内掏出一只花生大小的小玉兔,递给思齐,笑道:“师兄这次下山,耽搁了师弟的生辰。这枚玉坠就当做迟来的生辰贺礼吧,还望师弟莫要嫌弃。”
“多谢师兄。”
思齐看了眼空了,见他没反对,便收了玉坠,笑着弯起眼。
言陵眼角的余光扫到那玉坠,觉得那兔子眼睛似乎太红了,像是能滴血一般。但他不能说话,也无法做太多动作,便收回了视线。
思渊离去,禅房内便只剩下言陵三人。
空了大师起身,走到言陵身边,为他搭了搭脉,沉吟许久,摇头叹道:“果非凡症,无药可医。但这体质……怪不得大相国寺那老和尚会给你那样一道批命……‘慧根深重,慧极必伤’,言家却舍不得让你剃度出家,唉。”
思齐看着空了神色,道:“师父,连您也治不了言少爷的病吗?”
空了大师摇摇头:“治不了。为师连他得的是什么病都看不出,拿什么去治?言老夫人既然将人送来了,那想必也是知晓为师这点本事,并不求治好言少爷的病。也罢,他本就不是来治病的。”
神色无奈地笑了笑,空了道:“思齐,既然人是你接的,便安排到你隔壁的房间去吧。这几日就暂免你挑水砍柴的活计,先照顾下言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