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远意呼吸情不自禁地一顿。
可下一秒,方斐半垂睫毛,好似听见赵荼黎说了什么话,眼睛弯出月牙的弧度。接着他平视前方,对某人的凝望好似完全不知情。
杨远意的心瞬间下坠,失重感让他手脚冰凉。
他忽然觉得,方斐那句“喊停”搞不好并非一时兴起。
动作和表情都太显眼,让身边的女士不满地瞪着他提醒道:“迟到就算了,现在还左晃右晃,被谁拍到拿去做文章的话,你代表的可是嘉尚。”
“我本来也不想参加。”杨远意满不在乎地说。
“这么说,倒是谢谢你给我面子。”
“不用客气。”杨远意反唇相讥,“只要您下次别故意给我使绊子。”
“哦?”邢湘并不意外,反而笑了,“你知道了啊。”
“有必要吗?”
邢湘气定神闲地说:“那就要问你自己了。怎么,刚才在找俞诺?”
某个名字现在成了地雷,感受到邢湘话语带刺而杨远意也不自觉开始后背发热。他不想让邢湘起疑,随口说了句“不是”,收回视线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面前窄小区域,假装认真观摩拍卖会现场。
邢湘已经拍下了一枚19世纪的古董胸针——正因为她喜欢收集这些东西,杨远意耳濡目染,才挑出了那枚给方斐的仙人掌。
她挑剔地翻着手册,忽然说:“其实你现在和俞诺结婚,我也不反对。”
杨远意诧异地“嗯”了声,尾音上扬。
“有些事自己非要头破血流,我是拦不住的。”邢湘面无表情,说的话也平铺直叙,“小婉离婚让我想通了,确实,你丢人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么些年,身边老空落落的也不是个办法。要是真非她不可,那随便你吧。”
她大发慈悲,终于被杨婉仪离婚刺激得唯恐姐弟俩都和她对着干,于是施舍一点,后退半步,然后宽容地让他去“找自己的幸福”。
但杨远意心情瞬间糟透了。
十来年都没出现过的反骨骤然扎破了那层岌岌可危的纸,杨远意轻蔑地笑了:“怎么,如果你不同意,难道还要把我关起来一次吗?”
“我现在关得住你吗?”邢湘反唇相讥,“你要是铁了心风流一辈子,每天男的女的国内的国外的挨个儿睡,我也顶多劝你一句好自为之。”
“那你就别管我怎么拍电影。”
又有人在出价。
真金白银,为博美人一笑,拍下了紫檀木的微缩模型。
“看来你到现在都不理解当时被禁足的真正原因。”邢湘略一摇头,神情悲悯,“如果我不这么做,你被她抛弃,在国外一无所有的时候只怕才会怨恨我。”
杨远意轻哼一声。
“杨远意,我坚决反对你拍电影,是你拍得不好吗?”邢湘连名带姓严肃地问他,“你的倾诉欲太强了,性格却压抑,这让你的作品出发点就不单纯,表达也太单一。”
“我没有求你,随便。”
邢湘冷冷地说:“你的剧本,情绪,都还在受她影响。杨远意,你已经三十多岁了,却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吗?你做的东西只是自我折磨,我气你不成器!离开俞诺给你的所有,正面的,负面的任何东西,然后再创作出作品,你扪心自问能不能做到?”
须臾沉默,“自我折磨”四个字毫无疑问让他痛得要命。
大概全世界只有邢湘还会说他不成熟。
可也就是邢湘,只凭吉光片羽就能看出他的缺陷:急于挣脱的囚笼,心理阴影,他一遍一遍用灰色调与弦乐搭建的声光电的世界,不是他在表达,而是发泄。
他看别人总是清醒,可对自己永远不能定论准确。
他说方斐拍戏时“发泄情绪”,而某种程度上,他何尝不是与方斐同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