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姜默很疲惫解了两颗扣子。沈朝文帮他系好安全带,想了想,问他:“你今天跟我回家好吗?”他怕这人醉得不能自理,想把人带回去。姜默哦一声,说好。沈朝文还有点意外,但没多问,一边数落他喝这么多一边开车上路。才开出去,姜默突然说了句:“回另外那个家,老房子。”沈朝文愣了愣,姜默看他不说话,又重复了一遍,说回去,我有话跟你说。
沈朝文一路开回去,总觉得姜默表情不太对,有事要发生。自从他家里出事他们搬出来后,姜默没再回去过一次。
到门口,姜默让他开门。沈朝文翻出钥匙来开了门,想扶他往里面走,姜默拍开他扶自己的手,拉住他,慢悠悠走进去。
整个家空荡荡的,满是灰尘。沈朝文陪他走到客厅,姜默四处看了看,看得很仔细。看完,又一言不发地拉着他去二楼、三楼……把每个角落看了一遍。最后是他的房间,他拉着沈朝文走进去,静了静,说:“我打算把房子拿去卖了……或者抵押,嗯,不要了。缺钱,拿这个房子去赌一把。”
沈朝文呆了片刻,整个人都僵住了。
姜默等了会儿才道:“还不骂我吗?”
沈朝文退后了一步。姜默抬起眼睛看他,人影是晃的。他看见沈朝文脱了眼镜,开始揉眼睛,慢慢深呼吸,抑制情绪。
“我不骂你,但我不允许。”沈朝文说,“我今天就当你说醉话,没听见。明天我把家里剩的钱都给你,如果不够我去借,我去帮你贷,你别动这个房子,我不准你动这里。”
姜默认真对他道:“我已经决定了。”
沈朝文大声吼了句:“你脑子是不是被酒泡糊涂了?这里是你能拿去赌的地方吗?这是你家!”
“这个家已经没了,家不是房子。”
“那你为什么不敢回来?回答我。”
静了几秒。
沈朝文闭了闭眼:“反正我话给你放这儿了,你别打这里的主意。这件事我说什么都要管,姜默,你别忘了,干爸走之前跟我说过的,你……”
醉得头疼。姜默打断他:“沈朝文,不要提我爸。”
想过会吵,但姜默没想过,会把人给吵哭。说真的,认识那么多年,他还真没见过沈朝文哭,有点意外,奇观。
好巧不巧,醉意上来了,他没力气没心情去哄了,心里很难过,渐渐开始有些听不清沈朝文讲话,只觉得很累,很累。顺着墙慢慢滑到木地板上,坐着看他,笑,就剩下笑了。零碎听见几句话,大多没入耳朵,反正想都想得到这人会骂自己些什么。但有几句太刺耳了,说的好像是
我有时候真的恨死你了。
姜默,你最清楚怎么刺伤我。
一个房子而已,你哭什么。他似乎问了这句话,但沈朝文没有给他回答。
姜默勉强撑着头看他哭了会儿……这人掉眼泪都是恶狠狠的,一点都不梨花带雨,凶得要死,像是要扑上来跟你打一架。没什么观赏价值,但看得人心烦意乱。姜默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在醉意昏沉中往后一躺,了无牵挂地睡了过去。
第42章
之后才是真正的醉生梦死。
不想醒着,他几乎每天只要睁眼就立刻把自己灌醉。很多人来找他,编剧,监制,索菲亚,包括那个说“我最后一次劝你”的唐李,谁来找他都不想见。他把自己关起来看了几天电影,看喜剧片的时候很悲伤,看恐怖片的时候很兴奋,看文艺片的时候发呆放空,看无聊爱情片的时候想起某个人。
也不是没联系。某天深更半夜他接了个沈朝文打来的电话,那人不说话也不挂,他俩就这么打了一通沉默的电话。最后沈朝文低低说了句记得好好吃饭,把电话撂了。
没有我爱你我想你等肉麻无聊的话,不说和好吧不吵了我们和平解决问题,一句记得好好吃饭就能搞得你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姜默挂完电话失眠了大半夜,在心里感叹沈朝文肯定是自己上辈子的情债,真是没谁了,只能是他。
说实话,要是沈朝文真就那样放弃他撒开手了,姜默估计真就不管不顾当个断线的风筝往天上顺着风飞了。偏偏那个人不会放弃他,他又顾忌对方的感受,要是以前他三下五除二就把房子卖了去做梦,也不用担心把一切搞砸了以后怎么去面对沈朝文。
他之后自己回老房子那儿看过一次,没走进去,在外面看了看。沈朝文不在边上,他都不想进去,怕自己难过得呕出一口老血来呛死自己,赶紧灰溜溜走了。
建组进展得也不太好。他跟自己钦定的制片人唐李天天闹别扭,姜默自己也心情受挫每天醉生梦死,什么都兴致缺缺,这就被迫导致所有进度都开始停滞。唯一的新鲜事儿是某天自己中意的那位郑观语打来个电话,说剧本看了,有点兴趣。姜默坦然告诉他,没钱,预算就十来万,还感兴趣吗。不出意料,郑观语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姜默笑了笑,问,如果我卖房子够不够请你,你片酬多少?几千万?少一点吧。郑观语叹了口气,说不是钱的问题……我们之后再聊吧。
后来没什么回音,也能理解。
说实话,走到那一步,姜默已经有一点想放弃的念头了。不是放弃做梦,是放弃自己。像那个……周满云。嗯,像他一样,去当个笑话多好!通透。放松心情被别人笑,也不至于最后落个卖祖宗的东西做梦的骂名,不至于跟沈朝文闹得这么难看。或许不该极端到这么反叛,要跟所有人拧,跟这个世界拧,梅晴说得对,低个头,过得舒舒服服,那样多好。不服气,不服气又能怎样,马上快把身边人都闹走了,至于吗?值得吗?他自我拷问,这个梦原来这么昂贵。
自我拉扯还没结束,想不通,只好继续醉生梦死。过了几周这种倒霉日子,他那个小破屋的门被一个陌生人敲响了。
开门的时候他本以为是那个阴魂不散来游说他的唐李,结果打开门,看见的是个陌生男人,白衣黑裤。高,瘦,戴着口罩帽子,看不清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