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双标

“懿懿,以后这些事,你都不必再花费太多心神。”他忽而放下茶盏,放轻声音唤她,“朕方才没有责问你的意思,亦没有想管教你,朕只是……想叫你往后如意顺遂。从前,朕待你不好,未给你足够的体面,叫你受过太多委屈,以致许多人不将你放在眼中,也叫你理事时难免束手束脚。”

“往后这些事,你想如何就如何。”

内殿久久静谧,赵懿懿只是低垂着头,却不肯答话。

不多时,赵端端拎着自个的行囊,与几个女官一道走了出来,准备将那些个东西都挪往偏殿去。

看着她抱在手中的小箱子,赵懿懿忽而问“抱着个什么东西呢?瞧着怪沉的,怎的不让人帮你抱着,也不嫌累得慌。”

赵端端便走了过来,稍稍挽了下衣袖,露出左边胳膊上一小片红色的痕迹,打开小箱子说“是一匣子新书,陆表哥寄来的节礼,都是些游记一类,还有几卷古籍,家里头人人都有份。我还没怎么看过呢,便打算带进宫来看看了。”

“倒都是些好书,他有心了。”随意翻看过后,赵懿懿颔首说着。

顾祯的视线也随之转了过去,神色微有些怔愣,在片刻的凝滞以后,却又因赵端端的话而回过了神,面色微微发沉“陆表哥是何人?”

“是妾身叔母家的表哥,叔母娘家的侄儿。”赵懿懿淡声说。

顾祯眉心轻蹙“叔母家的表哥?”

他面上不显,只是淡淡问了一句,却暗自想着,叔母娘家的侄儿,这算哪门子表哥?

天色愈发的暗,隐隐有日薄西山的趋势,火红色光将整座殿宇填满,赵懿懿却仍未有留他用膳的趋势。

顾祯看了她一眼,自知懿懿如今,恐怕不是太想见着他的。

唇角不禁挂上了一丝苦笑,他起身道“朕想起还有几份奏章未批,便先回紫宸殿了。”

赵懿懿神色不便,起身相送“妾身恭送陛下。”

除却带了几个箱笼进宫外,赵端端还将那只细犬给带进了宫。

“阿姐先前交代父亲和徐夫人照料,可父亲要跟着徐夫人去庙里祈福呢!”赵端端理直气壮地说,“庙中不得食荤腥,就连豢养的宠物也都茹素,这样岂不是委屈了阿黄,还是叫它跟着我进宫,来阿姐这儿好些。”

她歪理一堆一堆的,赵懿懿拿她半点法子也无,只得任由她去了。

听着外边赵阿黄的叫声,虽然不算大,却中气十足的很,她颇有些头疼“真是会闹腾。”

第二日,便是与亲蚕随祭命妇劳酒的日子。

皇后设宴,又是为着亲蚕的事,众命妇自是不敢不来,一大早的,卯时便在宫外候着了。

赵懿懿照例和从前一样起身,梳洗装扮过后,穿上那身亲蚕的鞠衣,缓缓步入正殿。

命妇们亦是于此时起身,叉手与皇后见礼。

赵懿懿环视一圈,淡声命了免礼,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下首的河间侯夫人。

河间侯夫人自是注意到了皇后的目光,被那冰冷如刀的视线扫视过后,她心头猛地一个咯噔,差点儿就忘了呼吸。

所幸,后边皇后再未看她,也未突然发难。

然没过多久,她便知晓皇后全都在后边等着她。

但凡她要开口,皇后必定岔开话题,但凡她要接话,皇后也总是适时地问起另一位夫人,轮到她与皇后祝酒时,皇后也只是笑着道了声好,那朱唇却连杯沿都没挨过。

几番下来,她也逐渐有所察觉。

皇后,这是在刻意下她的面子呢。

不仅是她自个察觉出来,那些个命妇们自是也隐隐看了出来,有那些个意图讨好皇后的,便干脆顺着皇后的意思,都不需皇后出手,她们便开始有意无意的将她忽略过去。

有命妇方才在殿中见过赵家二姑娘,便顺着皇后的喜好笑道“二姑娘这般爽利明朗的性子,臣妇瞧见了,可真恨不得从娘娘这儿抢回家去,只可惜我家大郎太大,二郎又太小,也不知将来要便宜了哪家。”

赵懿懿执着琥珀盏抿了一口葡萄酒,笑道“她就是个闹腾性子,哪儿比得上夫人家里头的稳重,我还担忧着她将来的亲事呢。”

殿中有知晓河间侯府和淮安侯府两家婚事的,面色齐齐变了变,在皇后与河间侯夫人脸上反复逡巡半晌,心中惊疑不定。

“娘娘。”宴席过半,河间侯夫人去了内殿寻赵懿懿,恭声道,“臣妇只是想着,二姑娘这性子活泼,而我家大郎也是个稳重的性子,俩人实在是有些不匹配,怕俩人将来不睦。”

赵懿懿颔首道“夫人所言,确实有些道理。”

河间侯夫人面色陡然一僵。

她斟酌了半晌措辞,却只换得皇后这一句话。

“还望娘娘,能体恤一二。”她硬着头皮,又回了一句。

赵懿懿面上含笑,声音温柔“当初亲事是你们崔家要定的,如今的退亲也是你们崔家提的,现在又要叫我体恤一二。”

她神色骤冷,声音若冰刃“夫人今日给我句准话,你们崔家,到底还要不要脸?”

河间侯夫人面上一片愕然,脑子里嗡嗡作响,整个身子都僵硬了下来。

“既要退亲,那就光明正大的退,我还高看几分。”赵懿懿眉眼满是戾色,直接将手中茶盏掼在地上,冷声道,“你们崔家全都是死人呐!连退亲的不敢亲自来退,竟派个下人来告知?!”

那成窑杯盏在脚边绽开,里头的茶水泼了一地,河间侯夫人讪讪道“娘娘,臣妇也只是,想探探贵府口风如何,这才不敢贸然登门。”

赵懿懿闭了闭眼,掩去眸中怒意,放轻了声音道“夫人,可是成心想羞辱我赵家呢?还是成心想羞辱我?”

她声音既温柔且舒缓,若一道月下的流水,透着柔婉,却又有些阴森的寒意,叫人于那瞬间屏住了呼吸。

河间侯夫人面色大变,慌忙跪倒于地“娘娘明鉴,臣妇绝无此意!”她即便是想,也不敢真这么说出来啊!

只是叫她有些想不通的是,从前也曾见过皇后,性子温柔软糯,连说话都很少高声。也正是因此,她才敢直接提了退亲,甚至都懒得自个去一趟。

可今儿个,皇后怎的突然转了性?

想不明白是哪一环节出了差池,河间侯夫人只觉胸口滞闷,一口气差点儿提不上来。想起长子在她房前跪了三日,只为了和那赵家二娘的婚事,便更是胸闷气短,按着心口处急促喘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