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欢喜极了。
他不知道辛家是有发新衣服的惯例的,还以为自己学完规矩了,现在就发新衣裳回到少爷身边了,屁颠屁颠地追着辛弛一路小跑。
管家从后头追上来,耳提面命:“跟着少爷机灵点,别偷懒,知不知道?”
季安快乐得眼神都是亮的,点头说:“是!”
偷懒当然是不会的,机灵当然也是机灵的。
季安把他的少爷放在心尖尖上。
过完年,他也不过长到九岁,却极会照顾人。
其实照顾少爷本来是下人的本分,不值当提一提,但用了心和没用心的到底不一样,别的下人总有偷懒的时候,季安却从来也不,夜里人都犯困,可辛弛只要有点动静,季安就立即翻身起来:“少爷,要什么?”
要什么有什么,这屋里没有,不管外头什么天气,刮风下雨还是大雪冰雹,季安都二话不说去给辛弛寻。
有时候辛弛只是做了噩梦醒了,季安就顶着一双困得睁不开的眼,轻轻说:“少爷,我守着你。”
那么小一个人,一守就是一夜。
转到第二日,辛弛醒的时候,守了一夜的季安也已经起了,正给他整理书箱,嘴里念念有词的,是怕自己什么没收拾好,让少爷挨了夫子的责怪。
辛弛原本是有书童的,还是两个,后来一个因为偷懒叫辛弛给赶了出去,一个被辛弛提拔了,去府上账房给管家帮忙。
只留下了季安一个,小雀儿似的日日围着他转,少爷长来少爷短的,声儿软而乖,雀跃又欢喜,人又乖得不像话,让辛弛很受用。
这一留,便是五年。
季安日日伴着辛弛,亲眼见着辛弛为了日后掌管辛家吃的苦。
辛家的长孙少爷,日子过得其实并不轻快。
辛弛白天要去私塾念书,晚上不仅要写夫子留下的功课文章,还要看家里的账本,辛老爷对他要求极其严苛,功课不好要罚,生意做不好也要罚。
小书童心疼得要命,可他身份卑微,并不能为他的少爷做些什么,就只日日守着辛弛。辛弛挨罚跪祠堂,他也陪着跪,辛弛挨罚抄书,他就研墨铺纸。辛弛高兴的时候,季安便也高兴,辛弛不高兴了,季安就挖空了心思地哄。
辛弛怕夏天,燥热难捱,还有蚊虫。
季安偶然之间发现自己是招蚊子的体质,傻乎乎欢喜了好久,晚上陪辛弛读书看账本的时候,喜悦地对辛弛讲:“少爷,我守着你,蚊虫就只咬我,不咬你了。”
夏日的夜燥热难熬,辛弛桌子上镇着一碗冰也难消暑热,他盯着面前的账本,没应季安的话,只说:“扇子摇大一点。”
季安便知道他今日心情不甚好,可白天他就守在私塾门口,知道夫子并没骂过辛弛,那一定就是这做账的人没将事情做好。
季安一边努力摇扇子,一边探头想看账本。
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季安知道自己看不懂,他只是下意识去瞧让他的少爷不高兴的东西。
没成想辛弛却 “哗啦” 一下将账簿合上了,一双眼睛盯死了季安,怒道:“谁让你看账本的?”
季安吓了一跳,摇扇子的动作都停了,慌手慌脚跪下去,不知所措地嗫嚅着说:“少爷,我错了。”
辛弛今日的火气异常的大,他恶狠狠盯了季安一会儿,伸手捏住了季安的下巴,口气很差:“季安,别忘了是谁买了你。没有我,你早就饿死了!”
几年时间过去,少爷身边的书童和小姐身边的大丫鬟都是下人里地位高的那一种,自然没人再虐待季安,可季安却仍旧是瘦的,脸上没多少肉,被辛弛一捏,痛得他要哭出来。
但这比不上当年他被拳打脚踢那么疼。
所以季安忍住了,小声说:“我记着少爷的恩,一辈子都记得的。”
辛弛看他一会儿,卸了一些力气,但是眼睛里的戾气仍旧很重,问:“三房的人让你来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