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少年面容稚嫩,面容冷酷,下巴微扬着,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胸前却别了个大红花,上面的红布条用金线写了两个字——光荣。
入伍前几天,为了给路识炎壮行,几个人说出来吃顿饭,见一面。
这当兵的都是消失的朋友,一去不知道多少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饭席间,顾宛还开玩笑,说路识炎,我们就此别过啦,不用太报答我的补课之恩,多给我介绍点你的帅气战友就行!
那天是八月一日,无论多少年过去了他都还会记得。
当时他们吃完饭例行遛弯儿散步,店子不在城中心,是沿江的鱼店。因为乔明弛那天家里聚餐,他就没来成,所以店是他订的。
吃完饭时间已经比较晚了,大概九点左右,路上的人却很多,江边小广场热热闹闹的,偶尔有小朋友握着大风车跑过。
季梦真记得,那个小孩拿的大风车是彩纸做的,在江岸路灯的照耀下特别晃眼。
季成走路走得口渴,说要去买水喝,独自一个人去找卖水的铺子。
还没走一会儿,季梦真忽然听到江岸有家长发疯一样大喊大叫,说孩子找不到了,有路人听到水里有人扑腾的声音,说你看看是不是掉江了?
很快,围观路人聚集起来,所有人都看得见有个小孩儿是玩儿水掉进江里了,江面上一只小手,手里还攥着那个大风车。
路识炎父母是农村人,家里有个池塘陪着他在每一年暑假长大,所以他水性还不错。
当时正值酷暑,夏天脱衣服快,他很快脱了上衣,根本顾不得江让叫他名字,一头栽进水里。
还没满十八岁的顾宛哪儿见过这种场面,吓傻了,手里拿着路识炎留有余温的衣服,下意识伸出手去拽江让的胳膊。
她力气小,根本拽不住。
江让也随着夜色与江水追上去。
有围观的中年女人在叫——
怎么让两个学生娃娃跳下去啦?没大人吗,一个大人没有吗?
听他妈妈说滚下去那个小孩有七八岁了,光两个人拖不住啊!
岸上背着手围观的男人们面面相觑,没一个人往下跳,倒是有几个胆子大的跑去搭把手,蹲在离江最近的石头上,众人开始四处寻找可以牵引落水者的竹竿。
“我一下水就脑子懵了,江水和游泳池不一样,水流很急,我根本游不动,”
江让的目光穿过观众席,仿佛回到了那年滔滔江水,“我有只脚像卡在水里了,没办法动弹,太黑了也看不清人。路识炎个头大,我拼命去抓他的手,想把他拉得离岸边近一点。”
“他却把那个小孩的手给了我。”
警察来得很快。
江让和小孩也很快被救了起来。
他在江水里被呛得几乎快要神志不清,满口满鼻都是泥沙,说不出话,怀里还搂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小孩子。
小孩子大概有七岁的年纪,力气也很大,求生欲很强,拼命地往上蹬腿,会一些踩水的动作,但是实在是太小了,江水始终淹没他的发顶。
季成是付款的时候听到老板说,咦,好像有人掉江里去了,还不止一个。
他当时有点紧张,朝江边看了一眼,看江边那么多人聚集,还是付了钱,抱着几瓶水跑过去。
望着要不是被人拦着也快跳下去的妹妹,季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怀抱里七瓶水全部砸到地面上。
其中有一瓶顺着江岸斜坡翻滚着,翻滚着——
坠入江水中。
翌日,少城沿江打捞队从事发江岸出发,寻找路识炎的踪迹。
直至遗体打捞上岸,路识炎的家人才从外地赶来少城。江让没去辨认现场,在医院病房里,也吃不下什么东西。除他以外,目击证人全部在现场认尸。
那年,路识炎没能等到去长春人民大街7855号。
事发后一周,季梦真在家收拾和路识炎有关的遗物,发现了路识炎在2010年给她写下的同学录,梦想这一栏后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飞行员。
“长大后,我们所住的小区有个很美的名字,叫月虹时代,意思是黑夜中会出现的彩虹。这种彩虹很罕见,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才会出现。”
他总觉得,冥冥之中,月虹像是路识炎一样。
保佑他们成长,保佑他们中奖。
又用各种千丝万缕的关系将他们紧密相连。
彩虹有七种颜色,路识炎从来没有被他们忘记。
“他不能被遗忘,他也永远留在少城青少年光荣榜上,”江让握紧话筒,朗声道,“所以我今天的发言不仅仅代表我个人,也代表他。”
“他的那条路,我没有走成,是我几年来夜深人静时时常回想的遗憾。我在此代表路识炎同学,代表我自己。我希望准备参加定选的学弟学妹们坚持目标,不要放弃。”
“祝你们朝着蓝天,一往无前。”
作者有话要说:嘤这章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