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节目组宣布大屏幕视频源出了点色彩偏差,需要暂停几分钟来调整。
“你可以委婉一点说,最好不要批评人家的演技太狠。”贺言又没忍住,“虽然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懂什么叫委婉,要不还是讲讲吧。”
那倒也不是不行,崔远洵想想,决定换一个讲述的角度,从自己开始讲。
“我看过他那个剧,3.2分的。”崔远洵说,“就是上一次,我演完那个仙侠剧的翻拍,被批评得很厉害,直接进入待定区。有个导师说,她能感觉得到,我根本不喜欢这个故事,缺乏信念感,但人不可能不演烂片。我后来回去,就把相关题材而且分数很低的典型烂片都看了一遍。”
的确很烂,情节离谱,逻辑崩坏,人物荒谬,浓妆艳抹的阿宝色滤镜加上低劣的服道化,即使在当时收视率并不低,看完的人却也夸不出口,只会给上一个低分。
“因为很烂,因为评分很低,因为经过了那么多年,所以他……也不相信自己其实演得好了。”
当导演和演员都在试图让不怎么样的剧情合理化,来符合当代的审美时,演员的表演也从当年的浮夸却真诚,变成了套路化的优秀。
“看到最后的时候,谁会不知道这什么四海八荒,几千年几万年,什么仙君天帝王母都非常虚假,男主突破魔界阻碍,一身血出现在女主面前的时候,血浆都舍不得用点好的。你知道这很烂,这很扯淡,这很侮辱智商,但是……”
但是偏偏有那么一瞬间,会让人觉得,这是真的。哪怕马上清醒过来,仍然不屑于去称赞,不愿意承认被这么low的东西打动过。最让人伤怀的是,现在演员自己,也不承认了。这似乎更让人难受。
“那种东西不见了,”崔远洵有些出神,“现在就是,都挺好的,没什么问题,但是你哪天看电视的时候不小心调到了,并不一定会为他停留。”
因为要委婉,所以只能这么说。不过再狠一点的话,崔远洵好像也不太说得出口了。
没有人愿意失去那份粗糙的鲜活生命力,但更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一直拥有。
贺言却也跟着犯了错,直到崔远洵快要说完的时候,才想起来喊停,话题已经足够危险,不能再说下去了。
可他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想着,这段话被录下来了吗?会被剪辑播出吗?如果会,这对那位台上的演员来说,是不是又加重了几分残忍的色彩?
崔远洵随口点评的话,却可能通过鬼斧神工的节目编排,影响到观众的体验。一旦剪进去,观众就会从“演得还不错”,随时可以转换成“的确很套路普通”的想法。不是因为崔远洵说错了,而是对得不是地方。他知道不该怪崔远洵,崔远洵本来就是这种人,甚至已经说得足够婉转,只能怪自己,为什么就嘴贱那么一句。
所以在下一组的作品上场之前,贺言还是开口了。
“我公司里有过一个前辈,舞跳得很好,最后也没出道,去当培训老师了。”贺言现在也不太分得清,自己是无可避免地说话,还是主动想要说些什么,“他走的时候跟我说,每一天他都在问自己两个问题,一个是为什么。一个是凭什么。问到最后,越来越痛苦,只能离开。”
“好像真的应该多问问自己,”贺言继续说,“这样有的话,就不会那么轻易说出来了。”
第39章
崔远洵从小到大受的教训并不算少,那句话听得更不算少:“虽然这是实话但你不该说出来。”
他的脑海里有一个柜子,装的就是这些不能说出来的实话和不能提的问题,多年以来分类总在一直增加。其中一条屡屡被提及,但是因为总是无法界定,让他也屡屡犯禁:
不要揭人伤疤。
如果贺言也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这种话不该在镜头面前说,事情会更容易一些。可贺言却突然说起自己公司没有出道成功的练习生来。而且语气,也骤然间变得不一样。
崔远洵不太想问贺言为什么了。问得太多以后,结局只会一目了然。
贺言也会发现他是个怪胎,也会像别人一样,并不会说什么太刺耳的话,也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但逐渐离他越来越远。
家里人不觉得他适合做演员,也曾经问过他:“你不觉得你更适合去学理工科吗?不用跟很多人打交道。”
“演戏会开心一点。”他这么回答,然后就继续演了下去。
在一个完整的,有开头与结尾的故事里,人的感情也是完整的。就像陈列在玻璃柜里的文物,崔远洵可以戴上手套,拿起放大镜,去触摸研究每一个细节。
想得有些过于入神,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何羽鞍这一组,贺言也已经到后台去准备。
崔远洵昨天已经看过了剪好的成片,他给这个作品的质量估计了一个分数,又想找人说,何羽鞍这次大概要排倒数。可是一转头,旁边是空的,不知道该找谁说。
他们组一共六个人,贺言和徐卉是男主女主,还有两位去当了配角,剩下完全没有出演的,就是崔远洵和张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