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为什么。”安问被他问烦了,随口胡诌道:“我怕校园霸凌,一看有你在我身边,就没人敢欺负我。”
任延笑了笑,并不觉得他会是校园霸凌的对象。安问太过招人喜欢,从长相到性格到成绩,都是优越到无可挑剔的,偏偏这种优越并不带攻击心,很温和。
暑假过半时,两人的择校都尘埃落定,任延在摸底考没发挥好,被学校给发落到了高一接受祖国的再教育。省实高一不分平行班和实验班,摸底考也只是方便各班主任掌握学生情况,实际上并不作为排班准则。但作为被抢破了头的安问,自然可以提条件。他跟教导主任老邢只提了一个条件,要和任延、卓望道在一个班。
琚琴和她男朋友还在远洋邮轮上,临走前宁愿将安问托管给崔榕,也不乐意交给安远成。安问在任家住着,直到一个星期后,崔榕才想起来问:“你跟延延睡一起还习惯吧?要不要住客房去?”
安问说习惯。
他跟任延睡一起,简直成了件在众人眼里都理所应当的事了,没人觉得要避嫌,也没人觉得不妥,就连当事人本人也如此觉得。在省实念书,都没住校,仗着任延家离学校近,安问经常在他那儿留宿,一起刷题一起看恐怖片,任延喜欢把影音室的空调打得很低,安问裹着毯子仍觉得浑身泛冷,便很自然坐在任延怀里,被他从后面抱着。
恐怖片渲染气氛到位,知道接下去几秒一定有鬼出来吓人了,安问缩紧自己,扭过脸去枕在任延肩上,让任延帮他捂一下眼睛。他不知道这样的画面多像索吻,单知道任延的掌心宽大干燥温暖,掌心有他身体的味道,淡淡地萦绕鼻尖。
高一的暑假出去溯溪露营,去迪卡侬买七七八八的装备,见任延从货架上拿了件一点五米的气垫床,安问也没觉得有哪儿不对劲。还是卓望道问:“干吗不拿单人的?多方便啊。”
安问:“对哦。”
任延不为所动:“一点五米的舒服,单人的很窄,只有一米宽,你睡不惯的。”
安问:“对哦。”
卓望道:“对个头啊,拿单人的,以后还能各自用各自的,双人的,下次你自个儿单独出去,也不嫌重?”
任延把卷成筒状的气垫床扔进推车里:“不会单独出去。”
卓望道深感憋屈,感觉自己被特殊对待了:“那这次租的帐篷这么大,你俩睡一床,我单独睡。”
任延瞥他一眼:“不然呢?”
安问善解人意地说:“上半夜我睡,下半夜换你。”
任延屈指弹他额头:“当我陪床的?”
卓望道扔下一句“当你人尽可夫”便逃之夭夭。
对于这次溯溪露营,所有人都很看重,青少年么,只要能夜不归宿都像是赚到。三个大男生无聊,卓望道死活要拉上他妹,卓尔婷又热心地叫了两个朋友,其中一个都上大一了,六个人开了两部车,一路循着盘山公路,寻找着溪流的上游。
早晨的山间下了些濛濛小雨,山谷间山岚雾霭飘得很低,云色见青,等他们安营扎寨好,太阳也猛烈了起来,将雨水朝露都晒得不见踪影,铺满了山石的河床上,只有溪水清澈潺潺流淌。天幕下支起了烧烤摊,任延擅长,因为在美国时,一到周末节假日就是bbq,很无聊,由不得他不会。其他五个都当起了掌柜,擎等着他投喂,等了半晌,发现这人偏心到海里了,永远只给安问一人吃。
打麻将时连输十几把,卓尔婷捏着牌冷笑:“报应了吧,让你不给我们吃。”
任延打出一张牌,下家学姐也跟着笑:“五万吃了——这会儿倒是喂得勤快,听牌了啊。”
安问扶住了额:“怎么这个时候还打五万?打边张。”
“哎哎哎,”卓望道嚷嚷着有意见:“还许场外支援的啊?再说了,你又不会。”
安问俯任延耳边耳语几句,让他别打六九条和三条,接着便回岸上去了。卓尔婷的闺蜜正坐天幕里边拍美拍小视频,见安问来得正好,让他当人形手机架。
安问脾气好耐心好,任劳任怨,举着手机也不觉得无聊,认真地看着对方做那种对口型表演。或许是他天然带笑的目光太有情愫,女生在他的注视中手忙脚乱起来,脸颊染上粉红,不住地捋头发,又往颈边扇风,说:“好热啊,你热吗?”
安问摇摇头:“要我给你拿扇子吗?”
女生挽了挽长发:“不要,我不拍了,我们走一走吧,吹吹风怎么样?”
山间清风徐来,带着溪水的凉气,很是消暑。安问点点头,把手机递还给她,“走吧。”
卓望道打了张九条,放了卓尔婷的冲,任延躲过了一截,扭头一看,安问却被人三言两语拐跑了。孤男寡女,背影透着登对,像是去约会的样子。任延这才注意到安问在过去一年里长高了许多,白杨树抽条儿似的,是可以当人男朋友的身高了。
“你同学单身吗?”任延直截了当地问。
卓尔婷先是看他一眼,继而心领神会看向岸坡上,那边女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惹得安问轻轻浅浅笑起来。
“单身啊,瞧你说的,不单身我能叫出来啊。”卓尔婷一边熟练地码着牌,一边直挤眉弄眼:“完咯,某些人的老婆要被人拐走了。”
“谁老婆?”学姐不明就里。
“任延呗,他俩定过娃娃亲的,你没看任延心思都跟着跑了吗?”
“啊?”学姐大惊失色:“丁丁跟任延定过亲?我怎么不知道?”
卓家两兄妹齐齐笑断气,任延烦躁地吸了一口气,明显心不在焉地回:“别瞎说。”
“我瞎说你才能喂我啊——碰。”卓尔婷手气好得不行,想什么就来什么:“今天不输两千别想走。”
任延一半道回国的哪打得过他们,他顶多算个知道“怎么打”,离“会打”还差十万八千里呢。等安问遛达完一圈回来,他已经输出去小一千了。
“我来。”安问看不下去了:“让我试试。”
“你会吗?”任延担心他零花钱。安问不知从哪联络上了一个贫困山区的福利院,每年攒零花钱压岁钱,都拿去给那儿的孩子用,平时出门干点什么,任延总是默不作声买单,生日也不让安问破费,倒给安问一块钱。
安问看着手里小小的圆形硬币发呆:「一块钱?不是你过生日吗?」
任延嗯一声,「我过生日,礼物就是能用史无前例最便宜的价格买你一天时间。」
「一块钱买我一天?」安问再度重复了一遍。
「嗯。」
「你亏了,」安问笑起来,「你想要几个一天,我都会免费送给你。」
任延不知道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这样击穿他心脏、让他日复一天都变得比昨天更喜欢的人。
“一段没打完,不兴换人。”学姐笑着说:“这可是规矩。”
“让他俩一起打。”卓尔婷浑然不知死到临头,还在大放厥词:“让他俩知道知道什么叫一加一等于负一。”
“哦?”安问轻挑眉,捏着揉了揉手掌关节。
卓望道也起哄:“问问来,赢了算你的,输了算任延的。”
安问垂眸看了眼任延,也没客气,而是低着声莞尔问:“好不好?”
哪有这样子商量的?别说几千,就算输个金山银山,任延也没有不好的道理。卓尔婷也被狙到了,情不自禁地说:“天啊问问,你好会啊!”
安问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会”,还以为打麻将呢,活动着手腕不客气地坐下:“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天才麻将少年。”
任延忍不住笑。
折叠椅坐深很宽,卓尔婷怕他看牌,命令他俩坐一起。任延□□,让出身前的空间。所幸他腿长,而安问又瘦,坐下去后,任延非常、无比自然地将两手在他腰间合拢,搂住了他。
两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对面学姐的眼神只透着怪异。
卓望道早已见怪不怪,嘴碎解释道:“他俩一直这样,晚上都一块儿睡的。”
学姐瞪大眼睛,嘴巴微微咧开,露出一副尴尬又不失礼貌的、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倒是挺想采访下当事人的,但任延若有似无地含笑抬眸瞥了她一眼,她顿时晓得了——闭嘴。
安问坐姿挺拔,纤薄的腰腹劲韧着,也敏感着。奇怪,睡觉时抱得乱七八糟的也不觉什么,坐着时被任延这样随意一搂,却觉得心脏紧颤。他偏过脸,含蓄委婉地问:“你要不要上去散散心?”
任延抱得不紧不松,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讲话时热气在安问的耳廓散开:“不要,不是要让我见识见识天才少年吗?”他盖住安问捏出牌的手,果然很好学地问:“打这张?怎么不打那张?”
安问的指尖微凉,与任延灼热的掌心形成体温差。
“商量生小孩呢?”卓尔婷出声催促:“快点,等你放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