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公园路是到任延家的必经之路,可是体育公园路有六公里长,中间有十三个分叉路口,足够一辆车驶向十三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安问在手机屏幕上敲了两声,示意“拜拜”,继而挂了电话。车子经过这片灯火通明的高层住宅,速度未停,跟着导航轻巧静谧地滑过。
安问把任延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因为同时还删除了好友关系,他发送了验证申请,任延应该在微信上等着他,几乎是秒速通过。
犹豫了会儿,安问先解释了为什么拉黑:「早上的看到拍一拍,有点尴尬……」
任延站街上等车,夜深了,由开始下起濛濛的细雨,路灯钟形的光晕笼着他,他笑了一笑,一整天的不爽都在此刻消失殆尽。
任延:「我知道,但拉黑了也还是看得到的。」
安问:「那你假装没看到吧。」
又挺未雨绸缪地问:「为什么设置这种状态啊?如果是长辈和女孩子拍了你怎么办……」
任延又忍不住笑,勾起的唇一直没放下来过:「是卓望道恶作剧,上星期还不是这样的。」
原来是卓望道。安问震惊于他作死和整活儿的尺度:「那你改回来了吗?」
任延:「改回来了。」
长街一眼望到头的空荡,网约车唰地停下,轮胎上激起水雾。司机等了半晌,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完全没有上车的打算,忍不住摇下车窗:“哎,是你打的车吗?”
任延回过神来,颔了下首:“抱歉。”
从俱乐部到家有三十分钟路程,任延估计安问这会儿应该已经进楼了,跟他交代:「崔榕去看任五桥了,你一个人怕不怕?可以抓西西出来陪你,我还要半小时。」
安问忍了这么久的话终于有机会说出口了:「我回思源路,刚刚是经过。」
任延的表情停顿在脸上。
安问索性一次性说完:「晚上跟卓望道去看了脱口秀,后来说要去电玩城玩,现在已经上高架了,你早点休息。」
屏幕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光标在输入框里进进退退,任延把那句固执的「你有没有想我」一个字一个字删掉,薄唇紧抿着,最终回了个「ok」。
话到这儿似乎就没什么好聊的了。安问很想问问他下午球赛为什么输了,要不要紧,心里难不难过,教练为什么不让他上场,下一次比赛又是在什么时候,也很想告诉任延他去过了,只是知道得太晚而周六路又堵,所以连个尾巴都没看到。
但安问马上又想到,任延可能并不在意他有没有去,有没有出现在观众席,因为任延的喜欢很短暂、很单薄,是多向的,运球的间隙,如果他曾抬起头望向观众席,那也不会是在找他。
过了很久的很久,久到车子都已经驶进思源路了,任延才跟他说:「到家报平安。」
安问很快地回复:「已经到了,你呢?」
任延这次连“ok”都没回,而是发了个ok的手势表情,带着无法言喻、斩钉截铁的结束对话的意思。
任五桥在项目地过的凄惨,崔榕刚好有几天假,去那边陪老公。她讲话向来冠冕堂皇信誓旦旦,“要建设一个健康稳定的家庭结构,首先要做到的第一点就是夫妻关系大于亲子关系。”任延习惯得不能更习惯了,在视频里微讽:“这就是你丢下自己儿子的理由?”
崔榕心虚地转移话题,眯了眯眼,盯着任延战损的脸:“你嘴巴怎么了?额头那里又怎么了?”
任延用手背蹭了蹭:“没什么,一点轻伤。”
崔榕一猜即中,脸色严肃了些:“又去俱乐部了?”
“打了一场放松放松。”
“放松?你管这种动不动进医院的运动叫放松?”
这是崔榕唯一会管他的地方,也是任延不爱她管的地方,母子俩的矛盾针尖对麦芒刚好汇到一处,任延的神情很混不吝,窄而薄的眼睑压下,形成一个令人感到危险的眼神:“我说过了,我会少去。”
电子门锁识别指纹,任延推门而入,包被就地扔在玄关边,他没开灯,一个人静静地走进暗淡的客厅中。
今天的月亮很圆,即使下着雨,月光也穿透薄而飘渺的黑色云雾,将天照成铅灰色的亮。大理石地砖很凉,即使隔着地毯也是如此。任延席地而坐,就着壁灯的光重新处理淋了雨的表面伤。
斗兽场一般疯狂的嘶吼似乎还响彻在耳边,被拳击手套和重拳擦过的眉骨渗着血,腹部斜肋下的伤也隐隐作痛,任延剥了t恤,拧开瓶口,粗暴地将剩下小半瓶的药酒都倒在了伤处。
安问那种在掌心捂热揉化后再上药的方式真的很温柔,这样想的时候,连肋下的伤都变得更难以忍受起来。任延呼吸一紧,自虐般地将伤口的淤血揉开,继而长长地、发着抖地舒了一口气。
猫悄无声息地蹭过来,估计是一整天没见人了,它一改高冷,反复蹭着任延的脚踝、小腿,在他屈起的膝弯下玩爬梯似的钻来钻去。
任延扔掉棉球,垂着眼眸勾了勾唇,伸出手指去挠了挠西西公主的下巴:“怎么又只剩你跟我了?好像跟以前也没什么区别。”
明明只是有一晚的不同而已,他竟然就已经觉得无法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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