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着光张了张五指,光就从指尖透过来,沾在他的指缝间,落到他的脸上。
林鹤很是突兀地笑了一下,甚至发出了声响。
这一下可把沈安吓得不轻,林鹤都被伤成这样了,还能笑出来,他目光落到林鹤被纱布包起来的脑袋上,难过的不行:“不会是被打脑袋打傻了吧。”
想一想,是那样聪明的脑袋瓜。
沈安声音小了点,像是怕惊扰了他:“医生说你有点儿发烧,伤口有炎症就会好的慢……”他小声絮叨着讲到一半就被林鹤打断了。
林鹤开口看着他说:“原本我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沈安问:“什么样?”他觉得林鹤从头到尾就没有跟“就这样”这三个字搭边的。
林鹤顿了一下,眼神望着天花板,变得有些茫然,好像过了一会儿才想好了形容,他回答说:“就是死了都没人哭那样。”
他的目光很平静,不是反讽不是自嘲也没有愤慨怨恨,他就是平铺直叙的,很直白的描述。
沈安又想哭了,他说:“班长,你不要讲这么不吉利的话,我听了很害怕。”
于是林鹤不再说了。
沈安过了一会儿,看林鹤醒过来之后状态还算不错,没有看起来病危的模样,他趴过去凑到他身边小声讲:“班长,我可不可以到床上睡,我的腿都麻了。”
林鹤听起来像是叹了一口气,他的眼珠子转到沈安脸上,然后就很缓慢的挪动了一下身子:“上来吧。”
于是沈安动作很利索地蹬掉鞋子,跟林鹤又一起挤在病床上。
沈安很累,闭上眼在林鹤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又想睡着了。
林鹤讲自己没事,他就安下心来。
就在他要睡着的时候,林鹤突然又开口叫了一声:“沈安。”
沈安睡意上涌:“嗯?”
林鹤提醒说:“你压到我的伤处了。”
沈安就赶紧又往下缩一缩:“好吧,这样呢?”
林鹤没有讲话了,想必是没有碰到的。
沈安看起来像是真的累极了,他不多时就呼吸平稳。林鹤却是醒过来,身体很痛,但是心里却是觉得无比的愉悦。
这样的愉悦甚至使他二伯一家的那些糟心事儿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林鹤在这天医院的病床上想了很多,他本来想醒过来就应该出院的,他以前跟人家打架也被揍过比这重的都有,也是去医院医治,又很快回家自己修养,左右不过是一些皮外伤,这次可能还有点脑震荡,但是对他来讲也没有觉得很严重。
但是沈安觉得很严重。
他看起来无比的惶恐不安担忧着林鹤的身体,就好像林鹤这样的人,受了伤也是数一数二的脆弱,值得他心疼害怕的掉眼泪。
他自少时失去父母起,就被左右推脱,像是一个惹人嫌的累赘,哪怕他尽力表现地再好,好不容易被爷爷带走,可爷爷年迈没能陪他几年就又离开,他这样浮萍一般的人,像是不被任何人需要,他也同样表现的不需要任何人,独来独往,强大又冷漠。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不再是一个人,他有了沈安。
他温热的身体就这样窝在自己怀里,表达着他对自己的需要与依赖。
他也曾经想问过,为何偏偏是他遭遇这些命运的不公,也曾心生怨恨,刻薄冷漠待人,可如今看来,如果命运真的有迹可循,如果他过早的跌入生活可以在这里接住沈安,那么他就原谅,他不再怨了。
沈安为他这么多年来的孤独与困苦都镀上一层荣光,他只是一位潦倒的战士,披荆斩棘,经历重重磨难,于是得到上帝的礼物。
自此浮萍生根,他不再是这世界上的漂泊无依之人,那些令人羡慕的情感羁绊,那些美好圆满,他也不是没有,他只是慢一点。
他确信无疑,沈安就是他应得的,越迟来越艰难,得到时就越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