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心里却有些寂然,他从未娶过妻,可她却是实实在在嫁过人的,他虽然嘴上不说,可私底下连李忱都提防,可见还是非常在意的。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她唯有倾尽余生所有的温柔和勇气,回报他两辈子独一无二的珍视。
思忖罢,又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些,直到竹屋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夏日草木长,竹屋外比之年初天寒地冻草木萧瑟之时,多了几分郁郁青青的味道,只有亘古不变的金铎声响犹在耳侧。
沈嫣望着眼前的木屋,想起从年初到今日过去了太多事,当日她是被身边的男人搀扶一把都吓得推拒的人,如今已经能够与他不避风月,婉娈缱绻。
谢危楼带她抬脚跨上布满湿苔藓的石阶,直接扣门,然后低声告诉她:“玄尘有近一月未曾出过这道门。”
果然门框有灰尘落下,沈嫣心中一阵诧异,这就是一心苦修功德的高僧么?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在进门之后,方才再多对前半年天翻地覆变化的感慨,似乎都不及时再见玄尘这一刻的震惊。
年初的玄尘,还是个模样堪称俊美的僧人,可短短半年时间,沈嫣却看到一个枯瘦潦草,胡须泛白,仿佛经历过是十年苦修的高僧,仅有五官勉强能够辨认,沈嫣甚至觉得里头像是换了一个人!
谢危楼却并不震惊,只是平静地说了句:“大师,别来无恙。”
玄尘依旧在案几后打坐,听闻此话才缓缓掀开眼皮,露出一双秽浊的眼睛,“礼数不周,还请见谅,两位施主请坐吧。”
嗓音亦低沉粗重,仿佛指尖刮在黄泥墙上,沈嫣才发觉自己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面上仍旧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向玄尘颔首施礼。
玄尘亦含笑回礼。
谢危楼从佛龛下找出干净的蒲团,让沈嫣垫在身下,自己则随意掸去长凳上的灰尘,随即坐下。
军中二十余年,他没那么多讲究。
玄尘抬眼打量眼前的二人,对比半年前的陌生和拘谨,两人的关系肉眼可见有了本质的飞跃。
“女施主可以说话了?”玄尘方才听到她在外时的几声低语。
沈嫣看了眼谢危楼,点点头:“多谢大师点拨,否则小女也不会这么快遇到说话的契机。”
想到第一次出声源于谢危楼一次动情的深吻,沈嫣耳廓微微有些发热。
玄尘面色平静一笑,手中的佛珠缓慢走动,“既是契机,那便是施主自己的因果得失,并非贫僧的功劳。”
谢危楼从旁道:“本王今日带她来,便是想再请教大师,此症状可还会复发?”
玄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沈嫣:“一切言语、行为可称为业,业由心造,业随心转,施主跳出前世谶语,是因心有所归,保持如今的状态即可,一切顺其自然。倘若来日心无所归,果报依旧会找上门来。”
沈嫣想起前世的沈安离开之后,她从住在长春宫起,就再也没有说过话,无论皇帝如何诱哄逼迫,她始终都未曾与他说过一句,皇帝说听到她在宫墙下的歌声此生难忘,她就再也没有唱过歌。只盼他哪日厌倦了她这副半死不活的嘴脸,放她出宫去才好,可是梦境在那窒闷的空间里回环往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皇帝还是不肯放过她。
沈嫣想过,此生不能言语或许就与上辈子的经历相关,玄尘口中的“心有所归”,指的大抵便是谢危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