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字甫一落地,立即在屋内激起不小的水花。
众人都习惯了七娘不能开口说话,这个“好”字从她口中冒出来时,众人初初还以为是哪个丫鬟得了吩咐应下一声,但老夫人和身边的含桃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几乎是异口同声道:“七娘?刚才可是你说话了?”
沈嫣才浅浅喝了一口乳鸽汤,听到这话险些呛到,方才她又不小心说话了?
老太太又惊又喜,紧跟着问道,“你能说话了?”
云苓看着自家姑娘着急,直到看她朝老太太轻轻点了个头,便立即将话头抢过来:“老太太没听错,姑娘真的能开口说话了!今早也说了一句,姑娘自己都还没意识到呢!”
老太太激动得眼眶泛红,颤抖着手掌抚她的肩膀,沈嫣无奈地笑笑,赶忙朝她打手势:“才只能说一两句,旁的还不会。”
她是真害怕老太太空欢喜一场,所以才选择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
二十年都没有说过话,偶尔冒出一两句,万一祖母想听时,她却又不能说了,岂不又是扫兴。
方才她正聆听老太太的教诲,竟然无意间吐了个“好”字,这便瞒不住了,只好承认下来。
老太太大喜过望,高兴得话都说不完整,搂着沈嫣的手,连说了几个“好”字。
“刚出生的孩子还要过一两年说话呢,你就当自己还是个孩子,没事儿就让云苓陪你多练练,今日会说一句,明日再说一句,越说越多,过不了几个月,便能恢复如常了!”
老太太激动得心绪难平,既心疼又欢喜,现下喘得厉害,含桃忙端了茶上来,给老太太顺气儿,老太太喝了口茶,迫不及待地抓着她的手问道:“可请大夫看过了?”
沈嫣抿着唇,摇摇头。
老太太赶忙招手唤来身边的嬷嬷:“快!先去请大夫来瞧瞧!”
那嬷嬷也满脸的笑容,老太太忙提醒她道:“对了!先莫要走漏风声,否则大夫还没到,武定侯府上上下下都要往咱们这漪澜苑来瞧热闹,七娘到底是宿疾,需要好生休养才是。我孙女若是被他们闹得不能开口,老身唯他们是问!”
嬷嬷立刻应声退下。
老太太又想起年初去见的那位玄尘大师,“当日大师说得玄乎,我原也没有放在心上,竟不知是怎样的契机,引得你忽然能开口了?”
沈嫣咬咬嘴唇,这事不太好说。
含桃想到个法子:“奴婢听说失去记忆的人,都说带着他反复重现过去的场景,有助于恢复记忆,七娘或许也可以照这个法子来,何事刺激您开口的,您便反复经历几回,或许能够尽早痊愈。”
老太太也觉得很有道理,孙女的哑疾并非声带受伤,更像是心病,就连名闻天下的大师也说需要一个契机才能开口,可见并非寻常汤药能解,照含桃的法子兴许有效。
沈嫣低着头,手指抠着汤勺,面颊透出一点不大自然的红。
她总不能说,是镇北王半夜翻窗进来吻了她,她被亲得晕晕乎乎,舌根发痛,整个人几乎在无意识之下,才说了此生第一句话。
这样的情形如何反复,又岂能对外人言?
云苓也在一旁插嘴:“姑娘睡了一觉起来就能说话了,莫不是是梦到了什么人,想到了什么事,您快同奴婢说说,咱们就试试场景重现!”
沈嫣闷头舀了口汤喝,面色却是愈发绯红了。
不免想到,接下来的几夜,两个丫鬟若是寸步不离地看护,非要查清她诱她说话的源头,到时谢危楼再来,倘若被发现……
心里乱得厉害,她实在不敢往下想,放下手里的汤盅,对老太太打手语道:“没什么原因,兴许时机到了,自然而然便能开口。”
老太太笑道:“那便更好了!往后若能正常开口,你再要驭下,要与人交谈,要打理铺子生意,总归比如今便宜许多!这是你爹娘在天上保佑你啊。”
大夫很快就到了,替沈嫣诊脉,又仔细查看了喉咙,让她试着发声。
沈嫣跟着大夫的指引,慢慢地也能发出简单的“啊”声,只是更多的语句对她来说依旧艰难。
这名大夫很早就替沈嫣诊治过哑疾,他一直认为沈嫣的声带是没有问题的,如今更是印证了当初的猜测:“七姑娘绝大可能是心结造成言语上的障碍,如今能开口说话,必然是冲破了那一层阻碍。此事不能操之过急,顺其自然的好,越是逼得急了,反倒揠苗助长,不如身心放松,循序渐进,该如何便如何,说不准半年之后,姑娘便同寻常人一般了。”
一屋子人都深以为然,沈嫣自己也觉得大夫的话不错,每次她逼着自己去开口,反而说不出来,大多时候都是无意间开的口。
午憩时,老太太也不留她说话了,生怕做祖母的逼得太过,她又太过想要证明自己,效果反而适得其反。
沈嫣回到东厢,坐在窗下,将未读完的《便民图纂》拿出来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