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张沉抬头瞥她一眼:“你不和我开玩笑很难受对吗?”
海燕在底下踢他一下,摆了张严肃脸,正儿八经道:“我没跟你开玩笑,你不就喜欢脸长得文文气气身上瘦得硌人的男人么,你不好意思我给你问问去,反正我一个瞎子能豁得出去老脸。”
话到一半她又苦恼地皱眉,“对了,我忘记你最喜欢嘴贫又事儿逼的人,学历要高,学校得比你强,最好还要上赶着来贴你,这就很难找了,目前只有一个人。”
张沉把筷子撂下,“你有完没完?”
“没完呢!”海燕也把筷子撂下,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上翻,像是被无动于衷的张沉气得厉害,“你满世界找代替品,本人到跟前你却把人家推开,神经病!”
对面彻底静下来,可海燕还没停,不断朝着对面絮絮叨叨:“你跟我讲那个朋友多意气风发多骄傲,你多羡慕他多向往他多讨厌他多喜欢他,可我那天和他一起坐在后座,我靠在他身上,发现他的衣服包都是旧的,胳膊腿比姑娘还瘦,好几次想和你说话都没张开嘴,一丁点你嘴里骄傲的影子都没有,好可怜好窝囊一个男人。”
“你不要这么说他。”张沉再也吃不下去,原本板直的脊背一下松垮下来,整个人靠在椅背上,隔了很久又重新开口:“我没骗你,他以前的确是我说的那样。”
海燕哆嗦着手去拿桌子上的茶杯,嘴上仍不放过张沉,“我不能说他,七媛也不能说他,上礼拜咱们一起吃宵夜时秦老板说了一句和他一起穿开裆裤长大,你撂下一桌熟人回车里抽烟生闷气,所以只有你自己可以讨厌他恨他折磨他,其他人都碰不得是吗?”
海燕恨铁不成钢地在底下踢他,忿忿道:“张沉,张沉,你既不懂人也不懂爱。”
对面空调里的冷风飕飕朝他俩身上打,张沉有点冷,还有点想念昨晚怀里的火炉,但火炉此时不在他身边,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给自己添了杯滚烫的热茶,双手捂着茶杯取暖,脸却冷着,一字一句问对面人:“你很懂人也很懂爱是吗?谁教你的?为什么没人教我?”
背后空调里的冷风不断往海燕后脖颈上吹,她被迎面而来的三个问题打懵了,好几秒过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那句话刺伤了张沉,手里的筷子忽然撂下,双手摸索着伸去对面,小心翼翼地覆上张沉的手,轻声说:“沉沉,姐姐错了,我也不懂,我们根本没人懂,我们连自己都不懂,怎么可能懂爱。”
周五是张沉来新公司报道的日子,他打扮得稍收敛了些,六点起床,洗澡吃早餐喷香水,随便套上一件黑t恤牛仔裤开车往新公司去。
程声和Frank的公司总共不过十几人,只租了写字楼一层。张沉背着双肩包,里面是自己的入职资料,他按着程声给的地址从一栋大楼上电梯,刚进门就被迎面而来的荧光彩纸出其不意喷了一身。
几个穿肥大t恤的年轻人拿着彩纸桶,眼睛放光地打量这个来公司报道的新同事,待看到他耳朵鼻子上闪着光的几颗钉和锁骨上隐隐约约露出来的文身后全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他们的新同事竟是一副艺术院校出来的打扮。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哇”了一声,转头向电脑后的程声感叹:“老程,你招的人好野,和咱们这种技术民工好像不是一个人种。”
程声从电脑后面探出脑袋来,看了眼今天已经算收敛的张沉,回答的语气里全是得意:“他以前也是技术民工,平时没事可以和咱交流交流技术。”
张沉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把身上花花绿绿的彩纸扫下身,笑着和大家打招呼,期间他眼睛环绕周围一圈,发现工位之间没有隔挡,同事全是二十来岁,程声和Frank混在同事的工位中,毫无一丝领导架子,谁也看不出这两个人是创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