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憋着股气的张沉看了眼面前这些照片,愣住了,手上聚的劲也消失了。照片里另一个陌生男人正低头给李小芸戴项链,张沉从没见李小芸那样腼腆地笑过,他下意识扭头去看刚刚护在身后的李小芸,可李小芸不敢直视儿子眼睛,只是抓着他的手,嘴里念叨:“你赶紧走!大人的事不用你管。”
这话不知又刺激到对面那女人哪根神经,她马上冲上来,揪着张沉的胳膊喊:“没完呢!没完呢!”
程声傻站在楼梯上,他从没见过这么混乱的情形,原本想下去阻止,又忽然想起张沉警告他别管自己家务事,停了脚,除了站在原地什么也不能做。
女人忽然朝程声的方向瞥了一眼,这一眼不怀好意,程声被看得一阵发慌,下意识回避她的目光。
下一秒楼道里就传来一道声音,那女人指着张沉的脸,像是要同归于尽,大声朝小区里的围观群众喊:“当妈的勾引别人老公,当儿子的搞同性恋,一家人没男人不能活了?”
这话让全场一片哗然。
婚外恋家家有,院里人晚上聊天的主题百分之八十都是谁家的男人去嫖娼了谁家女人偷汉了,常见得就快激不起大家伙的兴趣,可同性恋多新奇,九十年代小城里谁见过招摇过市的同性恋?婚外恋和它比起来几乎不值一提,所有人都噤了声,哑巴一样朝母子俩看去。
李小芸也冻住了,她还拉着儿子的手,茫然地去看他,张沉却避开她的目光,直接看向对面的程声,另一只手指指大门,用眼神告诉他:你赶紧走。
女人得了逞,骂上瘾,朝大伙喊道:“昨天我来堵这娘们,结果这娘们彻夜未归,谁知道在哪个男人床上?”她哆嗦着缓了口气,一只手指张沉,很快这只血红的指甲又转向程声,她接着喊:“我在楼道口等这娘们的时候大家伙猜我看到什么了?她儿子就在对面那颗树下抱着另一个男孩亲嘴呢!俩人又亲又摸,要化在一起似的,谁知道回去有没有滚到一张床上?你们说恶不恶心!恶不恶心!”
程声愣在原地,他从未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如此羞辱过。他是高材生,半吊子乐手,入门程序员,美国那几所常春藤名校的预备役,恶心这样的词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程声害怕了,求助地去看张沉,可张沉正握着他妈妈的手,一道目光也没留给他。
女人忽然冲上来揪住程声的衬衣袖子,大声叫唤:“长得人模人样的,跟这种人家掺和在一起有什么好处?你看他妈拿人东西转头就走那副样子,她教出来的儿子能是好东西吗?”
李小芸僵硬地扭头去看程声,盯着他秀气的脸看了很久,忽然想到那晚暴雨夜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两个人和夜里反锁的房门,她转头看向张沉,半天才从嗓子眼里蹦出几个字:“是吗?”
张沉向李小芸看去,没说话,既没肯定也没否定。
但李小芸实在太了解她儿子,不说话就是肯定,她颤抖地去抓着张沉的手,像张沉小时候赌气时扣自家桌子边缘扣到痉挛那样,使劲用指甲扣他掌心,她力气不大,但这次掐得毫无保留,很快张沉的手掌就被掐出血来。
程声不懂沉默的意思,他看着沉默的张沉,只觉得满心都被淹在被抛弃的绝望感里。
头顶的太阳光打得他神志不清,他迷糊间回忆起昨晚后来的事,他们像上次那样挨着床边打地铺,程声已经彻底适应云城生活,他看起来像本地人一样习惯这里任何东西,手脚利落地帮张沉收拾家挂蚊帐,然后他们自然而然又缠绵到了一起,这样出格的亲密足够诱使两个初尝禁果的男孩情迷意乱,积攒了十七八年无处可发的荷尔蒙似乎都被留在此刻,两人抱着,互相抚摸对方,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