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阳光沿着窗棱落下,灰尘在空中漂浮,顾关山的脚印踩在斑驳的阳光上,她站在门前犹豫片刻,似乎下定了什么可怕的决心,然后伸手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她爸爸冷冷的声音:“进来。”
那句话由他来说其实不太合适,因为那是车振国的办公室,‘请进’不应该由顾远川开口,顾关山明显地听出她父亲的的不耐烦——甚至不耐烦保持最基本的礼貌了。
顾关山推门走了进去,车振国正和顾远川两个大杀器站在一个房间里,顾远川冷若冰霜地看了顾关山一眼,顾关山被他一看,那一瞬间,说真的,有点想死。
顾关山有点怕顾远川看不起她。
她手心出汗,战战兢兢地站在了两个人面前,阳光洒在前头,顾关山脑子里瞬间百转千回:怎么办才好?
画成这个样子——这个样子。
就算顾远川现在站在这里,说“你别画了,跟我回去,以后学艺术这件事说都不要说”——她都无能为力,顾关山的一部分甚至有点自暴自弃地想,要不然就跟着回去算了,现在回去学文化课还来得及。
但是另一部分,那个原原本本的顾关山却不愿意认输。
再屈辱也没关系,不要脸了也没关系——这是终究她想走,为此流血流汗的那条路。
顾关山咬了咬牙,抬起头望向坐在凳子上谈话的两个人。
车振国道:“你女儿不能说没有基础,但是各方面来说都非常不服从我们的管理,所以为了她的将来,我希望你们能在高三的时候让她去北京集训,我们这里无法帮助她考上清美。”
顾远川没有说话。
她握住了拳头,挺直了自己的脊背。
车振国想了想,又道:“小顾,你说说看?
说真的,我们也算这市里的老牌画室,养出不少优秀艺术生,去向都不错,我们都敢保证江南美院保底的。
你女儿明明那么有底子的孩子,在我们这里就总有些问题,为什么有问题吧,我们又说不明白……”
顾关山咬了咬牙。
她眼睫毛微微颤抖了起来,低下了头。
“问题我已经听过了,不服从管理——”顾远川接了话茬,“一下课就往别的班跑,心散,怎么画都不见进步?”
顾关山咬了咬嘴唇,眼睫毛微微颤抖,觉得自己要倒霉了。
“所以,”顾远川慢条斯理道:“车老师您是来找我告状来了?
还专程打电话叫了我一声。”
车振国微微一愣。
顾关山听了那句话,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爸爸的重点在于打扰了他的时间。
自从顾关山的父亲和沈泽聊过那次天,就再也没管过顾关山的学习:无论是文化课还是艺术,甚至到后面的获奖,顾父都只做到钱给够,别的一概不管,所有的事情统统和他没有关系,仿佛顾关山只是一个和他同姓的陌生人。
顾远川说:“开家长会,我可以理解。”
“我也理解你教一个孩子,教了半天都扶不到路上的愤怒——”顾远川平静地说,“我以前就是个老师,教个朽木不可雕的熊孩子,确实是让人挺生气的。”
车振国说:“家长您明白就——”
“但是,”顾远川嘲讽地道:“车老师,你别怪我说话不客气,我说的是‘朽木不可雕’的孩子。”
顾关山那一瞬间愣住了,阳光洒在地上,那两个成年人在地板上留了个剪影。
顾远川平平道:“这话我就给你挑明吧,顾关山这孩子我确实生的不好,没生出我们夫妇那种聪明劲儿,这么多年我逼她学习也逼明白了。
——但是‘朽木’?
算不上,老师如果教不好这种小孩,还是先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吧。”
“我花钱让她来你们画室的时候,她宁可被我拖着在地上揍,都一定要画画——”他说。
顾远川犹如在谈什么让他极为不快的事情,嘴唇抽了一下:“——我撕了她的本子,她还是要画画,宁可和一个毛头小子借电脑借设备,都要把她那个漫画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