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在医院醒来,深度烧伤,最严重的就是后背,手臂和腿上也有伤,不过相较来说好一点,值得庆幸的是我还活着,伤口也奇迹般的没有影响到我的脸,也就是说,只要身体恢复得好,我完全可以继续演戏。”
“不幸的是……”
周嘉曜发现季崇舟又把眼睛睁开了,红彤彤的,似乎又要哭。他不再拍被子,手掌去挡他的眼睛。季崇舟从被子里伸手抓他的手,交握在一起,仿佛在汲取彼此的力量。
“不幸的是,”周嘉曜继续说,“我发现我再也无法面对镜头。”
周嘉晖的那句话像是魔咒,配合着黑洞洞的相机镜头,令他只要一想起就身处应激的疼痛中。
他的恢复情况本来还不错,直到有一天,他去医院的一处绿茵茵的院子走了走,忽然发现有个小护士在拿手机拍他。
周嘉曜脑中空白了一瞬,应激障碍以他难以想象的速度爆发,他倒在地上,痉挛不止。
“我住了大概半年的院,本来不需要这么久,但那次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伤口总是反复恶化。最后恢复得也不好,最严重的地方的伤疤很吓人,我知道很吓人,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回家以后,我发现爸妈把我的房间重新做了装修,焕然一新,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小晖不在家,这是半年来我第一次问周嘉晖去哪儿了,我妈没有回答,但她的表情看起来很难过,我爸说,当天送去医院的不止我,小晖也被烧伤了,但程度比我轻,轻太多,没什么大事,但他情绪很诡异,像是疯了一样——妈妈听不得这个‘疯’字,截断我爸的话,对我说,小晖生病了,精神分裂,还有什么什么什么,说了很多,就像那天她决定带弟弟走而不是我一样,为了说服我爸,说服我,说服她自己。她说,小晖生病了,他不是故意的。”
“后来我和爸妈去青州第五医院——也就是精神病院看他,他哭着跟我道歉,哭得几乎快死过去一样,我妈心疼得要命,等他稍微缓了缓,小晖说,他想单独跟我说两句,等爸妈离开,他不哭了,脸上浮出笑容,诚恳又天真,问我,哥哥,我演得好吗?”
季崇舟呼吸颤了颤。
“后来我还去看过他两次,但他的状态一直没有改好,我和他的主治医生谈过,医生说他有严重的心理创伤,但我始终不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遇到你之前,我最后一次去看他,他那时吃了好几年药,已经有些恹恹的,但医生和我说,不要被骗了,他仍然有很强的攻击性。”
除了第一次和父母同去时周嘉曜和弟弟直接见了面,之后几次,他都没有出现在周嘉晖面前,因为医生说,周嘉晖最强的攻击欲望就是在那次见他时产生的。
“再后来,我遇见了你。”
周嘉曜把最后的夜灯也关掉,躺下来,拥住季崇舟,吻去他脸上的泪,低声说:“故事讲完了,睡觉吧。”
季崇舟小声抽泣了一下,他喃喃道:“你讲开头的时候,我还生气了一下,怎么你就冒出来一个亲弟弟,我叫了你好几年哥,就这样突然被你说不算弟弟了呢?现在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