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全没想到,再见到梅氏会是眼下这般场景。
梅氏……不,这会儿连称她一声梅姑娘都不合适,她还太小了。
女孩低着头,轻声道:“我叫莞娘。”
总算知道她的名字了,她虽叫莞娘,但小小年纪便双眉深蹙,满面忧虑,哪里有“莞”的模样。
阿宝只在病榻上见过她一面,那会她十五六岁,青春正好,满面沉静。阿宝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若是裴观续娶,大约就是这位梅姑娘了。
此时梅姑娘不仅是个小女孩儿,还是个紧紧攥着她的手,一脸害怕的小女孩。
“夫人姐姐,”莞娘,其实更该叫她莞姐儿,她心中惶然,几乎是挨在阿宝身上,“能不能送我家去。”
她根本不敢去见继母,水阁里那么多人,她身上虽不冷了,可经不住在颤抖。
“夫人姐姐?”阿宝听她这称呼,几乎要笑起来,“你为什么叫我夫人姐姐?”
莞娘脸上微红,她觉得叫夫人就把阿宝叫老气了,她的模样,神采更像姐姐,不像是夫人,她见过的夫人,与阿宝全不一样。
阿宝方才救了她的性命,上岸之后又雷厉风行指挥若定,她全都看在眼中。
心里只觉得这个夫人姐姐很是厉害,似只幼鸟,依在阿宝身边,手紧紧抓住她:“我母亲必要责罚我的,我想家去。”
出来作客,竟会被人撞下水去,出了这样大的丑,还不知回去要如何罚她。
阿宝缓缓吸了口气,伸手摸摸她的头:“你不是说你有个兄长么?怎么使人告诉你兄长?”
她既有亲哥哥在,那她哥哥怎么会由得嫡母磨蹉她?
阿宝也是差不多这个年岁没了娘的。
可她从没受过委屈,自打生下来,她爹就拿她当宝贝明珠,小时候还是娘对她更严厉些,怕她被她爹惯坏了。
等娘病故,家里旁的人对她就更好了。
她虽没有亲哥哥,但有表兄在,她又会使鞭子,打弹子,街上的孩子们也不敢随意欺负她。
直到进了京城,才知原来有些人家是不拿女儿当人瞧的。
比如卫大人,明明家中也有余财,能给庶女们挑好些的亲事,却偏偏一个当填房,一个要当妾。难道这女孩的哥哥也不护着她?
“是,我阿兄……他病了。”女孩低下头去,“还是别告诉他了,得让他好好养病。”
一听她兄长病了,阿宝心里猜测,大概是她哥哥病重亡故。母亲兄长都不在,这才由得后母将她嫁给裴家来续弦?
裴观填房这位子,颇多人争抢。选中了梅氏,大约也是因为这些女孩子里,梅氏父亲的官位最高。
若是她亲生母亲还在,这样的家世,这样的相貌,岂肯让女儿当填房?
阿宝又想到她病床前那来来回回的夫人姑娘们,也有几人神情热切,但她记不住了。能记得梅氏,反而是因为她不曾凑到她病床前来。
“放心罢,我来同你母亲说,让她不要责骂你。”
女孩不相信,再是答应得好,回去也得狠罚她,不罚旁的,就罚她做针线。
她人小,还做不了外头的衣裳,就让她做里面的衣裳,还要她将布料揉得绵软,说这样才好上身。
她的乳母妈妈因年纪大了,被打发回家,好容易来看她一回。
看到后母竟让她这样做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恨恨道:“她竟敢教姑娘这些!这是妾才干的事!”
后来乳母妈妈就再也没进来过,连她身边的丫头也全都换了人。
其中两个是她亲娘留下的,后母说她们年纪到了,不能长留,打发她们嫁了人。
想到这儿,女孩脸色微黯,其实前两年都还好,继母虽瞧她不顺眼,但也不敢十分折腾她。
可阿兄犯了事儿,被关起来,父亲虽想方设法救他出来,但对阿兄大不如前。
阿兄好容易回了家,因在牢里挨过打,又没能及时医治,留了些病根,这会儿正躺在床上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