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裹了身斗蓬,松烟引路,戥子提灯,往大房院中去。
大伯母治家极严,这个时辰各处院门早关,只有与厨房相通的几处防火夹道还能畅行。阿宝得绕过夹道,往大房去。
三人在防火夹道中簇簇而行,松烟先还在前面领路,走了几步,阿宝一把拿过灯笼,目不回视,轻道:“跟上。”
松烟戥子几乎跟在她身后小跑,这才能勉强赶上阿宝的脚步。
裴玠明接到信报,说是左右谏司请裴观去问话。
徐氏问:“怎么这么晚上门来?是不是不欲人知?”
建安坊经过去岁那一遭,京城官宦人家一有风吹草动便人人自危,怕就怕天黑上门督办公务。
“能替他疏通的,也都替他疏通了。”裴玠明长叹一声,“六郎糊涂,咱们家如今这样,安分丁忧才是正理,他怎么偏偏要挑这个头。”
裴玠明心道,怪不得父亲往日常说,家中儿孙,只有六郎骨子里有几分同他肖似。
徐氏身边的大丫头通报:“夫人,六少夫人来了。”
“六郎媳妇来了?”徐氏先惊后叹,“她必是心里不安稳才过来的,也不知三弟妹知不知道呢。”
徐氏自来就拿三弟妹当半个女儿看待,一听说裴观被人带走问话,她先怕三弟妹又在心郁气滞。
裴玠明还未开口,丫头觑着两位的脸色道:“六少夫人是来求见老爷的。”
“见我?”裴玠明先是一奇,跟着道,“难道是六郎走的时候,留了什么话要她传给我知道?”
想到此节立时挥袖:“赶紧把人请进来!”
阿宝很快被丫环引到徐氏房中,她是小辈,最多也就到过大房主事的正堂,还从没进过大伯大伯母的屋子。
不往里间去,就在明间中站定,行礼。
虽是亲眷,但阿宝这还是第二回正式见到裴玠明,上一回中秋家宴时见的。要是没这回事儿,只怕要过年才见第二面。
裴玠明坐在上首,满面焦急神色:“六郎媳妇,可是六郎走时有话对我说?”
“没有。”阿宝仰起面来,“是我觉得,事情不对。”
裴玠明眉毛拧成个“川”字,上上下下将阿宝打量了一番,看她脸上稚气未退的模样,反问:“你觉得事情不对?”
这才多一会儿的功夫,她又才多少年纪,能瞧出些什么来?
徐氏自来喜爱阿宝,喜欢她性子爽利不是那等小心小性儿的人,与三弟妹婆媳和睦,有了阿宝倒真像有了半个女儿。
二来喜欢她能干,管家事务上手极快。
可这些跟外头男人们跑公务,全然不是一回事。
可她心里偏着阿宝,不等阿宝开口,就先在丈夫面前打圆场:“不着急,你说罢,纵说错了也不要紧,咱们是一家人。”
阿宝直着腰背,她听出大伯话里的轻视了,可她来不及计较这些。
“来的皂隶个个都提着刀,看走路的样子全是练家子,我已经派人跟去,看看究竟把六郎带到哪个衙门了。”
“只这一条?”裴玠明唉出声来,“左右谏司养着些会功夫的皂隶,那也是寻常事。”
“衙门里养会拳脚的皂隶是寻常事。”阿宝双手紧攥成拳,“可一个人的刀见没见过血,是不一样的。”
这话一出,唬得徐氏往后跌坐,她怔怔望着阿宝:“六郎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