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欺瞒君上,竟也敢说自己一片忠心?”
仁宗看着他,慢悠悠道。
杨焕拿衣袖抹了下额头的汗,这才又道:“臣确系一片忠心。臣在年前几个月,便从家父书信中得知朝中大臣为了战和在争论不休,极是不忿,只恨自己外放,否则早就请求皇上派臣北上去领兵杀敌了。我堂堂大宋,岂可叫蛮夷族类轻视了去?后得知皇上终是下令北进攻伐,臣万分鼓舞,皇上真乃英明主上!待得此奇石,应了百姓之求入京献贡,才又知晓朝中那些胆小守旧之辈仍在妄图阻拦皇上,心中便想着怎生才好叫这些人闭嘴,免得扰了皇上布置战事,却是一时苦于无法。方才大殿之上,臣抬头见皇上姿态雄伟,便如天人再世,这才福至心灵,那话便脱口而出了。虽是欺瞒了皇上,只确是出于心中感念,一片忠心!求皇上明察!”说完便是俯首不起。
仁宗眼里已是有了些许笑意,面上忍着没有现出。他方才在大殿里,听杨焕如此天花乱坠一通,心中虽是有所疑虑,只他所言,恰是自己当下所需,自是顺水推舟地应了下来。过后心中却是有些不甘,这才另叫了杨焕过来。想着他若是抵死不认,自己虽不好治他个欺君之罪,总也要给他个下马威,好叫他得知皇帝不是那么好欺瞒的。此时自己不过轻轻巧巧一句话,他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地认了罪,且那话听着明知虽有拍马之嫌,却是贴心无比,自是全身如被熨过一遍,每个毛孔都舒展了开来,连方才因为收到托病出宫静养却不忘送来命他收回出兵之命的刘太后书信的恼怒,也是被冲淡了不少。
原来仁宗自幼被刘太后扶养,后虽登上帝位,朝中真正执政之人却都是刘太后。他虽恭孝,只自己渐大,刘太后却仍处处欲要掣肘于他,心中也是日渐不满。此次对李元昊出兵,太后自是与些守旧朝臣一道反对,见他坚持不肯退让,太后一则年老日渐体衰,二则心中恼怒,这才托病出去修养。只又放心不下,这才再派人送来书信,命他求和退兵。仁宗却是箭在弦上了,又岂肯收回?这才恼将起来,揉了那书信丢到地上。此时心情转好,见杨焕仍趴在地上不敢看自己,突地起了戏弄之意,当下咳嗽一声道:“听你这般说话,倒也确实是忠心可嘉。你方才不是说要请命杀敌吗?朕这就给你机会,叫你当个指挥使,随了范卿不日北上延州,你可愿意?”
杨焕万没料到自己方才情急之下的一番胡诌又惹出了仁宗这话。听得叫他北上延州,心中跳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往后与娇娘再不得见面了,一下暗暗叫苦,只面上哪里还敢说不,急忙又磕头应道:“臣自是万死不辞!”
仁宗那手在桌案面上叩了数下,一语不发,似是在沉吟。
杨焕屏住呼吸,竖着耳朵。
仁宗又重重叩击了下,突地抬眉笑道:“暂且算了。这青门海塘既是出了如此祥瑞之物,如今也是桩大事了。你还是先回去把海塘修好,把那块碑给朕立起来。朕若是得空,不定哪日还会率了文武百官过去亲自拜下。”
杨焕心中大呼侥幸,急忙又磕头应了下来。哪知这口气还未透完,仁宗已是又续道:“你有忠君报国之心,朕闻之亦是欣慰。可见你并非那种仰仗家世贪图享乐之辈,你贵妃姐姐知晓,想必也会欢喜。朕自会成全你。那李元昊凶悍,这场战事朕估摸着一时也难以平定下来的,待你修完海塘,也需一年半载的,到时若是有需,朕自会再派你前去。你以为如何?”
杨焕听得不是立刻便要他去,心中这才稍稍定了下来,急忙满口子地应了下来。
仁宗甚是满意,哈哈笑道:“杨焕,朕去岁在集英殿听得你那一句妙语,便觉你是可用之人。如今看来果然未教朕失望。回去了好生做事,朕必定不会亏待了你!”
杨焕连声称谢,磕头正要退下,突听仁宗又压低了声,似是不经意道:“你方才殿上说那龟甲上有古体天佑宝木四字?”
杨焕一怔,立时便是明白了过来,大声道:“皇上放心,确是有的!”心道便是没有,小爷我也早就把它给弄上去了。
仁宗看他一眼,点头不语。杨焕这才倒退了出去,待回到了明堂外,见杨太尉仍在那里焦急等待。一见到他便问究竟。杨焕自是将前面部分略过不提,只说皇上意欲往后派他亦去北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