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封催婚信,信中只说了一句:司家初香年已十八。何罪之有。你若不娶,是要她空等你到八十耄耋乎?
他反复看过几遍,终于回了金陵,娶了自己妻子,然后带她回了北方。
她生得好,果儿容貌有七八分便是随了她。她也是一个性子温柔女人,或许因为司家不得宠原因,甚至有些胆怯。她对于他后终于娶了她这件事,似乎很是感激,从婚夜起,便处处以他为先——这让他感到些微愧疚。原本是件理所当然事,因为他缘故,后反倒变得像他施恩于她一样。
即便她并不吸引他。但对于男人来说,一个体贴而温柔女子,是无论如何也讨厌不起来。他决定好好怜惜她,和她过一辈子。作为一个被视为异类带了胡人血统私生子,她愿意这样对他,他应该感激才对。
到了燕京后,因为战事和调动等原因,他与自己妻子虽聚少离多,但她从无怨言。但没料到是,她第二年生果儿后没多久,竟死于一场热褥症,香消玉殒。
这是五六年前事了。痛心之余,面对嗷嗷待哺女儿,他束手无策之下,便将她送回了国公府,此后偶尔回来探望一回。
上一次回来,他记得好像还是大半年前。当他站自己女儿面前时,她只用打量陌生人茫然目光注视着他。这让他微微有些失落,但也不至于很失望。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和自己女儿相处才好,不知道除了现一切,他这个当父亲,还能给她什么。
差不多两个月前,国公府里刚刚出了件丧事。他并未赶回来奔自己那个二弟丧。当时他正领了部下与他宿敌北宂尤烈王作战。此刻回来,国公府里到处还能看到丧事过后留下痕迹。
果儿不屋里,说是被宋氏带去后头园子里醒觉了。他便随意找了过去,到了一堵矮墙边时候,他停住了脚步。
矮墙那头,生了一株老芙蓉树,这时节,正是满树花朵烂漫时刻。芙蓉树下,宋氏不见,他看到自己女儿正抹眼泪,而一个通身素白窈窕女子正背对着他,蹲果儿面前,拿帕子给她轻轻擦眼泪。他只看到她绿鬓如云之下,露出半截雪白如粉脖颈。
“果儿乖,谁说你没爹没娘。你信我,你爹过几天就会来看你。要是他再不来,你又实想你娘话,二婶婶悄悄跟你说,你也可以把二婶婶当你娘啊。二婶婶往后,会一直这里陪着你。等以后你长成了大姑娘,要走了,二婶婶还会是留这里……”
她用一种他从没听过像上好软绸一样细细声音,对着他女儿这样说话。
他立刻就知道了,这个女子便是他那个刚死去二弟妻子。但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心竟然微微地跳了一下。
果儿终于被她劝得止住了泪,破涕为笑,抬头看着顶上花,指着道:“二婶婶,我要。”
她站起身,树下转了个身,仰头看着果儿所指那朵花。他这才看见她样貌,是个才不过十五六岁少女,脸色微微苍白,整个人,却像刚刚从副画卷中走出玉人,没一处不是浓淡合宜。
鬼使神差般地,他竟然往后悄悄地退了几步,唯恐她发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