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神佛悲悯,似乎听见了他的想法,菀然拈花虚虚一指,只余他一人的梦里霎时传遍凄凄风声。
片刻后,他缓缓垂下头——
胸口不知何时被破开,空缺了一块。
风声,其实是从此处传出的。
剧痛中,他蜷起身子,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我……没忘,别哭。”
那风刮到后来,裹上了刺骨的寒意,大有将一切冻结于此的气势……
“仙师,您快醒醒!”
陆衍猛地睁开眼睛,睫毛粘染上的雪霜被抖落下来。
叫醒他的是一位十来岁的药童,这药童为了抵御寒气,身披素色斗篷,头戴箭竹叶织成的斗笠,却还是在暮天乱雪里被冻得瑟瑟发抖。
“……”他不动声色地从坐起身。
不过是不眠不休赶路十天而已,他还从未如此毫无防备,竟倚在药谷外的朽木枯株下沉沉睡去,连被人近身都未发觉。
“您请回吧,”药童稚嫩的声音几乎被狂风吞没,他向上掀了掀斗笠,露出冻得泛着青白的嘴唇,“我师父说了,咳……天儿太冷,银针冻手,不医。”
药童传完话,无甚底气地打量这位年轻而英俊的仙师,只见对方站在凛然风雪中,脸色竟比碎碎琼芳还皎白。
他不由暗自哀叹一声,师父他老人家找的什么破借口,万一对方恼羞成怒狂性大发,他这条小命非得交代于此不成。
传闻怪医逍遥子性情古怪,遭到对方的闭门谢客,他毫不意外。
陆衍俯下身,将身后的人抱了起来。
药童毕竟尚且年幼,虽用师父的名号谢绝过许多访客,早练出一派镇静模样,但多端的是狐假虎威。
实则面对天南海北,情态各异的访客时,他的内心其实仍懵懵懂懂。
此刻,他就有些好奇这位冷漠仙师是为何人求医,于是伸长脖子,偷偷探头打量。
只见那人被一条火红的狐皮大氅裹得严严实实,他只能粗略估计出对方的身形十分纤细,大氅帽檐下露出了尖尖的莹白下巴。
但从对方如待珍宝的动作,药童第一次如此迅速地做下判断——
想必仙师怀中的人,一定是他的心上人吧。
芝麻糕正伏在地上挡风,感受到他平静面色下的暗涌,一动也不敢动。
陆衍抛来药童,走近药谷的迷阵入口,眼睛眨也不眨,挥袖将覆在的结界震得粉碎。
“啊!”
药童本有些茫然,见到他如此蛮横的行为,瞬间惊呼出声。
“仙师您这是做什么!你不能擅闯!”
药童跌跌撞撞跟在陆衍身后,“师父他老人家要是为此发怒,您的心上人照样得不到救治,岂不得不偿失?”
陆衍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唤来芝麻糕,一头扎入药谷的浓雾中。
他在药田旁找到了逍遥子。
这位传闻中的怪医鹤发垂肩,庞眉稀疏,正蹲在田中,举着锤子加固为药草御寒的帐篷。
由于挥舞锤子需要发力,他消瘦的肩胛骨突兀的支棱在背后。
若无旁人提醒,任谁也看不出这位!老人是曾经颇负盛名的怪医。
“如你一般蛮横的人并不少,”逍遥子扬起锤子,敲敲打打,“甚至有人疯狂到甘愿奉出命来,但你可知,不顾一切闯进来的后果是什么?”
逍遥子敲击一阵埋在土里的木桩,似乎满意了,拍拍手站起来:“不医。”
陆衍紧抿着线条锋利的薄唇,冷冷与逍遥子对视,片刻后,伸手抚上腰间——
逍遥子见了他的动作,哈哈大笑:“老夫这把年纪了,活也活腻味了,你要砍便砍罢,不医就是不医!”
陆衍探上腰间,从灵囊里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这下,逍遥子终于生出点兴趣,撕开封口上的火漆,将薄薄的信纸抖开。
他的视线漫不经心扫了上去,看清所书的话后,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
陆衍将对方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自己已经赌赢。
他望向靠在怀中的姜沉离,只见她安然阖着眼睛,睫毛因呼出的热气沾上水雾,更加乌黑分明起来。
她的灵囊里有一叠信纸,其中一张上记载着怪医逍遥子的生平事迹,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看不懂的符号。
“但这没有关系,”陆衍想,“只要按照记载,做出这封足以骗过他的信,便足够了。”
逍遥子双手捧着信,像捧着一别经年的梦,脸上的神色乍喜乍悲。
陆衍耐心等着,一炷香后,逍遥子收起信,提起方才的工具,与他擦身而过时留下一句:“进去吧。”
他随逍遥子进了药室,环视一周,将姜沉离轻轻安置在诊塌上。
“你倒是半点不客气。”
逍遥子盥去手垢,也走到塌边,“老夫何曾答应过要医她?”
陆衍将姜沉离落在塌沿的手捉起,也掩进斗篷:“我身上还有一封信。”
“……你!”
逍遥子怒目圆瞪,片刻后,泄气般苦笑一声,“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不简单。”
“所患何症?”
逍遥子展开一排长短粗细各异的银针。
“生魂散尽前,被我留下一缕。”
逍遥子的铺针的动作顿住了,似笑非笑道:“你这是拿老夫开涮?
生魂既然即将散进,定是受了重创,怎可能被随意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