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落雨,雨声缠绵。许星洲那一瞬间意识到,秦师兄看上去,有点说不出的绝望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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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仍是大雨,许星洲摸了秦师兄的手机看了看天气预报,发现未来的四天都不可能晴天。室外闷雷滚滚,已经连着下了四五天的雨,地热不够用,气温只有二十多度。
这地方的六月,如果出了太阳的话能将人晒得中暑,然而只要这阴雨六月一起头,就能令气温降到初春乍暖还寒的时候。
秦渡结束了大扫除时,许星洲已经换上了衣服。
秦渡问:“做什么?”
许星洲一边找伞一边道:“我出去买点东西……”
“——师兄陪你。”
秦渡说完,就将手一擦,撑开了许星洲的伞。
许星洲一开始还想推辞一下,因为她觉得这种事不好麻烦秦渡——这些事一向都是她经手的,觉得不好假手他人。可是那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看到秦渡后,却又咽了回去。
于是他们锁了门,撑着伞,往外走。
路上下雨下得一片泥泞,许星洲跳着往前走,突然冒出了一句:“其实算算日子,也过了不少天了。”
秦渡:“嗯?”
许星洲说:“……我奶奶的忌日。”
秦渡微微一愣。
许星洲在他的伞下笑了笑道:“——那时候也就是五月份吧。我记得很清楚,那年我十三岁,还在准备期中考试,做那种综合练习题,什么因式分解啊什么……我奶奶的身体其实一直有老人病,什么高血压啊什么萎缩性胃炎……”
“然后那天晚上,”许星洲酸涩道:“也是下着这种雨,我突然听见我奶奶的房间好像翻了什么东西。”
秦渡干涩地,嗯了一声。
“我冲过去一看,是我奶奶在吐血。”
许星洲沙哑地说:“……我都没想过人居然会有这么多的血可以吐,比我在神雕侠侣啊什么还珠格格电视剧里面看的还要夸张,我小时候看电视剧的时候总是很奇怪为什么喝了□□一定要吐出血来,还是一道血,才会毒发身亡——我一边大哭一边大叫,把所有邻居都引了过来。”
许星洲:“……他们把我奶奶送到医院去,我以为医生会有办法,可是没有。”
“——五天。”
许星洲笑了笑道:“只五天,我奶就在icu里去了。临走前她又清醒了半个多小时,神志特别清明,连氧气管都不要。我那时还以为她会好,拼命陪她说话,说我这次考了班里第一,没有给奶丢脸,还说我这次和老天打了赌,如果我考第一就让奶奶快点出院。”
秦师兄低着头,没有说话。
“但是我奶奶说,”许星洲揉了揉眼眶:“以后没有奶奶也不可以想着死,让我上了大学还要记得回来看她,要我好好儿活。”
许星洲望着远方道:“史铁生以前在《秋天的怀念》里写,他妈妈和他说‘咱们娘俩儿好好地活’,后来大口大口地呕血,被拉上三轮车,史铁生自己就这么看着,没想到这就是诀别。”
——秋天的怀念,出自史铁生的《我与地坛》。那是他高一的语文课本。
秦渡还记得学我与地坛的那节语文课自己在桌洞里玩游戏。那天似乎也下着些小雨,初春雨润如酥,下课后他周围聚了一圈同学,十七岁的秦渡叉开腿坐着,漫不经心而又没心没肺地享受着所有人的眼光。
许星洲自嘲道:
“……我学那篇课文的时候,下课去操场上发了很久的呆,就觉得特别难受,像心里唯一爱我的那个人又被剜出了第二次一样。”
走在路上,秦渡手心都出了汗。
许星洲想了想,握住了他的手。
她奶奶家其实不算太偏,步行就能走到万达去,而万达下面就有一家大润发。他们城市基建并不好,满地泥泞,排水不畅,秦渡和许星洲都走了满腿的泥。
许星洲笑道:“我奶以前都骂我是泥腿子,没想到师兄你也是。”
秦渡吧唧一声弹了她的脑袋,也没说话。
他兴致显然不是很高,似乎总有心事,也不知道是什么。
但是尽管如此,该做的事情他又总做得滴水不漏——秦渡推着车,和许星洲一起去买生活必需品——她买了袋面粉,买了酵母,又买了咸鸭蛋、五花肉和酱油,干箬叶和糯米若干,秦渡一直在发呆。
而正当许星洲对着购物清单准备去买藕和红糖的时候——
——她见到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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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星洲拿起红糖包,突然听到了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
“星洲……?”那声音试探般道:“是你吗?”
许星洲一楞之下回头,却看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青年人。
他个子仍是挺高的,却褪去了大男孩的味道,如今穿着里带着股成熟的意味,手里拿了一包挂面,正往购物筐里放。
许星洲不确定地眯起眼睛:“……林……”
“——林邵凡,”他笑着扬了扬手中的挂面,道:“星洲,好久不见。”
——是了,是林邵凡。
许星洲终于想了起来。
“好久不见,”许星洲笑道:“最近怎么样呀?”
他们这城市小,在这里遇见熟人并不是什么神奇的事情——尤其是许星洲知道林邵凡的家离自己就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