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几乎没有人知道,甄咲与甄啸其实是亲兄弟。早年间,兄弟俩一个跟随父亲投入军营,一个隐姓埋名在北平读书。直到1920年,那改变命运的一场战役。甄咲失去了他在军中的依靠,他的父亲。
因为没了父亲的权柄,以往的旧部属也几乎全进覆灭。甄咲身在皖系处处碰壁,即便还活着,却犹如最底层的一根草芥,不受任何人重视。比死亡更痛苦的,就是曾经站在高处的人重重地跌入谷底。没了父亲的名声,甄咲似乎什么都不是。而那踩着他父亲尸骸上位的人,却越走越远,越走越高。
甄咲不能说不痛苦。
直到一个多年无子的远方堂叔父找上门来,说,想要过继一个儿子。
之后甄啸被他哥送给叔父,换取资金,他则用这笔资金投靠了段正歧。
1920年,甄咲没了父亲,没了后盾;而他的弟弟,失去了父亲,更失去了兄长。
“我为什么会在这?”
甄啸,或者说甄箬至笑着道:“怎么,你的新主人没提醒你,要小心你这条性命吗?”
“你……是你!”甄咲不敢置信道,“你是段正歧的属下!怎么可能,我不知道!”
“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就像我从没有想到自己依赖的兄长,会为了前途把我出卖给别人。你也不会想到,当年被你丢弃的兄弟,今天会走到什么样的地位。你更没有想到——”
甄咲感觉腰侧抵上一个硬物。
“今天你的性命,会被捏在我的手中。”
因为太过冲击性的相遇,甄咲几乎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就被对方拿捏住了命脉。
甄咲沙哑着道:“你为什么在这里?是段正歧逼你的?是他利用你来对付我!”
“你可真太高看自己了,哥。”甄箬至道,“我只是想知道,让你宁愿抛弃亲生兄弟也想要得到的权势,究竟是什么滋味。而如果你不背叛,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用这样的方式见到我。”
“……现在你知道了。”甄咲逐渐冷静下来,“你要杀了我?为了段正歧,杀死你的亲兄长?”
“这可错了。我是为了一向关照我的长官,杀死一个叛徒而已。”甄箬至一笑,“不过你如果不想死的话,我给你一个机会。告诉我,为什么要背叛?”
他收起笑脸。
“不要说是因为父亲,我不相信。”
甄咲紧紧闭上眼。眼前的这张脸,是多么熟悉又陌生。不像他记忆中那个温柔开朗的弟弟,甄咲从这张脸上,看到了熟悉的神情——那是和自己相似的,冷漠、狂热。对性命的冷漠,对权力的狂热,
“果然……”
果然,这就是报应。
今夜的上海外滩,骤然传来一声枪响。
许宁从梦中惊醒,好似做了一个噩梦,却已经回想不起来。他喘了一口气,想要坐起身让自己冷静一下,却突然感受到后背被桎梏的力量。
许宁低头一看。
只见一双强壮有力的臂膀,正从身后环住自己,将自己牢牢环在怀中。
他太阳穴抽了抽。
“段正歧。”
许宁压低声音道:“这是我的营帐,主帅的营房可不在这里!”
身后睡得正酣的段正歧被他吵醒,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然后眼睛都没睁开,又把人捞回怀里,而且为了防止许宁再有意见,还很□□地堵上了他的嘴。
一吻毕,许宁已经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对于这种亲密的接触,他自然不是段正歧的对手。
“你……”他皱眉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止住了。因为透过段正歧此时半开的领口,他看到了一条横跨胸前的疤痕。之前那一晚,许宁神志不清,直到此时两人再度相拥,他才有机会看到这条丑陋的伤痕。
这是什么?
许宁伸手,摸着他胸前起伏不平的痕迹。
看起来像是旧伤,是什么时候受的伤?是在战场吗,还是在应对敌人暗杀的时候?伤得有多重?痛不痛?
不,就算很痛,这个人也肯定不会表现出来吧。
他的心口抽搐一般地缩紧,从没有一刻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原来看似无所不能的段正歧,也会受伤,也会死去。他想起自己曾问过孟陆,段正歧这些年过的好不好。当时孟陆怎们回答的,好还是不好,要怎么去衡量?